男女主角分别是山荷傅临洲的女频言情小说《强制沦陷:疯批大佬偏执囚爱山荷傅临洲结局+番外小说》,由网络作家“情休”所著,讲述一系列精彩纷呈的故事,本站纯净无弹窗,精彩内容欢迎阅读!小说详情介绍:*因有私设,背景架空*男主身高190cm,女主身高165cm*强取豪夺,三观极正者慎入-六月底,夏国,海城。山荷手里捧着一束鲜花,站在面前这扇巨大的镀金矛尖铁艺大门前,探着脑袋往里看。眼前的庄园别墅气派得简直令她不敢置信,宽敞的道路,两侧是翠绿层叠的花园,再往里是一座激荡的喷泉,后头排列着许多连绵的优雅别墅。庭院里一个人都没有,看上去很静谧。这里是母亲工作的地方,她从来没有来过。她不想打扰母亲的工作,但今天是母亲的生日,她悄悄跑到这里,特意准备了花束作为惊喜,在门口送给母亲她就离开。可是母亲似乎在忙,几分钟之前她给母亲打了电话,却没有接通。午后的阳光野烈,幸好大门两侧栽种了茂密的绿树,山荷站在树荫底下,担忧怀里娇嫩的鲜花会被热得蔫萎...
《强制沦陷:疯批大佬偏执囚爱山荷傅临洲结局+番外小说》精彩片段
*因有私设,背景架空
*男主身高190cm,女主身高165cm
*强取豪夺,三观极正者慎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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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月底,夏国,海城。
山荷手里捧着一束鲜花,站在面前这扇巨大的镀金矛尖铁艺大门前,探着脑袋往里看。
眼前的庄园别墅气派得简直令她不敢置信,宽敞的道路,两侧是翠绿层叠的花园,再往里是一座激荡的喷泉,后头排列着许多连绵的优雅别墅。
庭院里一个人都没有,看上去很静谧。
这里是母亲工作的地方,她从来没有来过。
她不想打扰母亲的工作,但今天是母亲的生日,她悄悄跑到这里,特意准备了花束作为惊喜,在门口送给母亲她就离开。
可是母亲似乎在忙,几分钟之前她给母亲打了电话,却没有接通。
午后的阳光野烈,幸好大门两侧栽种了茂密的绿树,山荷站在树荫底下,担忧怀里娇嫩的鲜花会被热得蔫萎。
时不时探头往里看,期盼里面有人出现,兴许能替她传个话。
可是却一直没见到任何人出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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墨黑的迈巴赫高调驶过来,铁艺大门自动打开。
傅临洲回来的时候,就留意到门边那抹细细的身影,穿着夏季校服,规矩地背着个双肩包,怀里捧一束花。
司机小陈自然也没有忽略到女孩的存在,看那样子像是特意在这儿等人。
学生装扮,看着不像是傅总的宾客,但这个地方平时一直是少有人来。
保险起见,小陈还是试探地开了口,停了车:“傅总,旁边有个女孩。”
傅临洲早已收回视线。
大抵是艳羡庄园美景驻足的路人,没放在心上。
“洲哥,那小姑娘好像有事。”
坐在左后方的萧烈正好在山荷立足的那一侧,看见女孩踌躇着想要上前又欲言又止的样子,忍不住提了一嘴。
山荷看到这辆锃亮的轿车驶入时,大门便自动开了,看派头估计不是主人就是贵客。
那辆车停在她面前,却没有人下车,她犹豫着要不要上前寻求帮助,又怕冒犯了对方,对母亲的工作影响不好。
车内,傅临洲没有说话。
萧烈当他默许了,兴致勃勃降下车窗,朝山荷喊道:“喂,那小孩,你在这儿干什么?”
见对方主动搭话,山荷连忙走出树荫,迎上去,弯了弯身子,只见一张粗犷英俊的脸。
“叔叔,您好,我来找我妈妈。”山荷礼貌道,语毕又觉得没说明白,立即补充一句,“她叫陶月,在这里工作。”
听到这个名字,萧烈先是愣了一下,没有出声,随即意味深长地望了一眼身侧的傅临洲。
山荷性子还算机灵,观察到对方的反应,猜测应该是认识母亲的。
只是里侧的男人始终沉默,盛夏的日光刺眼,她眯着眼只窥见一张棱角分明的侧脸。
见车内人都不说话,山荷又提起胆子问:“能麻烦您帮我转达一声吗?就说我在门口等她。”
又一阵沉默。
山荷感觉对方估计是不想帮她这个忙了,悻悻后退了一步。
这时里侧的男人不知道低语了句什么,方才和她搭话的这位又朝她挥了挥手:“跟上吧。”
说着那辆轿车再次起步。
山荷有些意外,顿了一下便撒开腿,跟在车后面往里跑。
轿车直直驶入别墅门口,山荷追赶得费劲,半路在温喷泉旁歇了下脚,捧了点水洒在怀里的鲜花上。
喷泉的水雾扬在她脸上,瞬间也清凉了不少。
没有做过多停留山荷又继续跟上。
只见轿车已经停到了门口,司机从驾驶座上下来,绕到后座拉开车门。
身形高大的两个男人从车两侧下来,站在门口回头望了她几秒钟,又转身往屋内走去。
山荷见状又跑得更快。
萧烈跟在傅临洲身后调侃道:“陶姨的女儿啊?洲哥,你都不喊她上车,让她就这样跟在后面跑?”
傅临洲没搭理他,进门时朝佣人吩咐了一句:“告诉陶姨,有客人找。”
说完便上楼进了书房。
山荷跑到门口时,还不敢踏进去,门口有佣人见了她也有些讶异和迷惑。
看着年纪不大,以前从来没见过。
但傅临洲吩咐时说的是“客人”,几个佣人也都毕恭毕敬地将她引进屋。
山荷被领进客厅,被整个室内的装潢所震惊。
她年纪小,见的世面少,这样奢华的装修,她还分辨不出是什么风格,只知道这大概就是世面了。
佣人见她大汗淋漓,气喘吁吁,便端来茶水:“小姐,您先等一会儿,陶姨马上就过来了。”
“谢谢。”
山荷的确渴得不行,接过那杯茶囫囵灌了下去,嗓子终于舒服了许多。
陶月原本在交代新来的佣人注意事项,得知女儿来了,便匆匆忙忙赶到前厅。
虽是意料之外,但心中也难免欣喜。
“小荷。”
山荷闻声望过去,雏鸟归巢一般扑进母亲怀里。
“妈妈。”
母女俩一学期没见,有许多话要说。
山荷把准备好的鲜花送给母亲,祝她生日快乐,又拉着她讲了好多学校里发生的事情。
山荷今年十八岁,暑假结束后就要念大学了。
很小的时候父亲就离开了她和母亲,这么多年一直是母亲抚养她长大。
陶月在世家豪门工作,在佣人里还是个领头的,工资可观。
平日里没有其他开销,尽了全力供山荷念最好的学校,但平时很少有时间能陪她,上学都是让她住校,寒暑假就送回老家给她外公外婆带。
山荷从小养在外公外婆膝下,除了接受的教育质量良好,物质条件倒算不上优渥,但老人对她疼爱有加。
虽然印象中没有爸爸,和妈妈见面的次数也屈指可数,但也还是幸运地长成了一个人格健全的孩子。
母女俩的关系也没因为见面次数太少而淡薄。
山荷平日在外人面前不算是话多的,但是好不容易见一回母亲,就算是最微末的那点鸡毛蒜皮也要拿出来讲一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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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临洲下楼时,见到的就是这样一副母女情深的画面。
看在眼里,莫名有些刺眼。
刚刚在书房接了老爷子的电话,闹得不欢而散。
因为母亲的死,他和他父亲傅征,从来关系就不好。
母亲叫林清婉,十八岁就被傅征强掳过来,生下傅临洲之后郁郁而终,去世时才二十五岁,似锦年华,连个傅太太的名分都没有。
而傅征倒是转头又娶了如花似玉的年轻夫人,对其宠爱万分,接连生下一儿一女。
从来没有人敢说林清婉是被傅征折磨致死的,但人人心里都一清二楚。
傅临洲和别人不一样,他不仅心里清楚母亲是因为遭受虐待郁郁寡欢才早逝的,而且还屡次当着老爷子的面说。
傅征每每大发雷霆,他那个后妈何玉皎就在一旁煽风点火,撺掇着把他送到了国外。
他十五岁被送出国,二十二岁回国,替傅征暂管傅氏集团已有四年。
说是暂管,是因为这样庞大的家业,傅征始终是没打算交到他手上的。
只因弟弟妹妹年纪还小,他才有机会坐上少主的位子。
弟弟傅景越今年二十岁,妹妹傅若星十八岁。
傅临洲最多还有两年时间。
他和这对同父异母的兄妹也并不熟络,但这两兄妹无疑是他的绊脚石。
早晚有一天要移开的。
这些年,傅临洲心里一直攒着股恨。
那些和他有着实实在在血缘关系的人,他都无法亲近,处处防备。
唯独陶月还算个能留的人。
陶月是当年伺候他母亲林清婉的女仆,在傅征为林清婉打造的那个地狱里,只有陶月真情实感地心疼过她。
当年林清婉想跑,陶月偷偷摸摸帮着她逃,最后被傅征发现,断了她右手小拇指,以她的性命威胁林清婉乖乖回到他身边。
她真的回来了。
生下傅临洲后终日郁郁寡欢,被傅征强迫沾了毒捆绑在身边,没多久就病逝了。
没有母亲的童年,都是陶月尽心尽力在照顾他。
每每冲撞惹怒了傅征,免不了一顿棍棒伺候,回回都是陶月关心他。
傅临洲回国之后,拿傅征的钱买下这座庄园,搬离傅家。
傅征没说什么,傅临洲的好赖他都不上心。
甚至觉得走了也好,这些年打拼累了只想享清福,免得傅临洲在他眼皮子底下闹心。
关于那个家,傅临洲只带走了关于母亲的一切,也包括陶月。
陶月知道傅临洲是念及她和林小姐的情谊,将她带到这边,给她开足够的工资。
她心里也矛盾,当年的事,分明不是她的错,全是傅征的错,但她仍对林清婉心有愧疚。
到底那样年轻善良又柔弱的林小姐,眼看着能逃脱魔爪,最后还是为了她向傅征妥协。
这一妥协,便再没有机会逃出生天,直至香消玉殒。
傅临洲走下最后一级台阶,迈进客厅。
陶月立即起了身,躬身向他道谢:“先生,这是我女儿山荷,谢谢您带小荷进来找我。”
山荷也跟着起身,站在陶月身后低着头。
傅临洲只点了点头,没说话,目光扫过陶月那截断指,又越过她落在身后那抹纤细的身影上。
刚才在车里没多留意,后面她跟在车后又远远望了一眼也模糊,这下才真正看清她的样子。
一眼看着还是个小孩样,身上瘦得不成形,脸颊上倒还有些饱满的线条,方才又晒又跑的,脸上的红晕还没褪去。
低着头又时不时抬眼偷瞄,露出一双灵动清澈的眸子。
傅临洲还没出国的时候,陶月的确休息过一段时间,他只知道她是结了婚生孩子去了,却从没见过她女儿。
除了这鹅蛋脸型,五官和陶月倒是一点也不像。
他认出少女校服上的校徽是育英中学,海城顶尖的双轨制高中。
她和傅若星同一所学校。
傅临洲倒也不惊讶。
以他开给陶月的工资,不说让女儿过富贵日子,争取一些好的教育资源甚至是送出国留学大抵是没问题的。
山荷抬眼偷偷观察着。
她知道方才那轿车后座有两个人,她望过去,前面的这位应该就是方才在车内只瞧得见侧脸的男人,后面跟着那个是之前趴在车窗旁同她讲话的人。
母亲对这位“先生”恭敬有加,他一出现,周遭的佣人们似乎也紧绷了起来,连山荷自己都被带得有些不自在。
大概是这座庄园的主人。
男人气场太强,山荷只偷瞄了一眼,便立即收回目光。
其实根本没来得及看清,只总体有个冷峻的剪影。
傅临洲看出母女俩都拘谨,他小时候陶月待他还很亲切,他在国外待了七年,中间一次也没有回来过,回国时陶月待他也生疏了不少,只是越来越恭敬了。
而她那半大不大的女儿也一副怯生生的样子,母女俩拘谨的神色倒是如出一辙。
“坐吧。”傅临洲坐到沙发上,语气平淡。
母女俩互相看了眼,缓缓坐回去。
傅临洲在这儿,气氛就冷了下来。
山荷突然来访,陶月心里到底是不踏实。
傅临洲母亲走得早,傅征又总瞧他不顺眼,动辄家法伺候,那个年轻貌美的后妈更是视他为眼中钉,他和傅景越以及傅若星这两兄妹也不对付。
这样的成长环境下,傅临洲从小性子就不热,也不敞亮,什么事都闷在心里。
在国外待了这么些年,回来时瞧着更是冷傲,等闲不让人近身。
刚回国时他才二十二岁,却年少老成,代傅征暂时打理傅氏集团,也是井井有条。
傅临洲购置的这座庄园,除了园内的仆人以及傅临洲贴身的几个助理,没有任何人来过,连他爹傅征都没来看过。
山荷毕竟是个外人。
陶月也摸不准这事是否会触怒傅临洲,但他愿意将她领进屋还让人喊她来与山荷见面,多少应该也算不上生气。
陶月也清楚,傅临洲给她的工资高得不寻常,平日也不苛待,都是看着林清婉的情面上。
但陶月一向也安分守己,能老老实实拿着这份工资供山荷把书念出来,也就知足了。
从来不敢把山荷往这里带。
谁知道这丫头鬼头鬼脑自己跑这儿来了,但念及女儿是一片孝心,又是不巧遇上傅临洲才被带了进来,陶月也没说她什么。
山荷眼巴巴望着桌上各式各样的新鲜水果,色泽鲜艳,很是诱人,但是又不敢擅自去拿。
毕竟这不是亲戚朋友家,是母亲的雇主家。
对面的雇主先生自带一种居高临下、不怒自威的气场,山荷更是连大气都不敢出一声。
萧烈倒是对傅临洲这种气场习以为常,也看得出对面的小姑娘不自在,主动开了个话头:“陶姨,女儿今年读高几?”
陶月蔼声答道:“暑假过完就要上大学了。”
“都要上大学了?”萧烈随口接了句。
模样倒是显得年纪小。
“是啊,报的还是海城大学呢。”
海城大学在国内的名校里也是排的上号的。
“看不出来,这么会读书?”
萧烈看了眼桌上的果盘,挺新鲜,随手抓了颗荔枝,又看见对面还坐个小孩样的,便将手里那颗荔枝扔了过去。
“接着。”
山荷险险接住,有点惊吓。
要不是他喊得及时,差点就掉地上了。
傅临洲将这一幕看在眼里,眼神示意他规矩点少闹腾:“阿烈。”
萧烈恹恹缩回去。
傅临洲不动声色地端起佣人递过来的茶水抿了一口,掀起眼皮往对面望了一眼。
看着畏畏缩缩的,反应还挺快。
山荷将那颗荔枝捏在手里,低着头在心里惊叹。
她从来没见过这么大的荔枝,足足有她手掌那么大。
她就这样放手里面盯着,也不吃。
傅临洲放下茶杯,声音里没什么情绪。
“陶姨,以后还是尽量不要让人找到这里来。”
这座庄园傅临洲是特意寻了个僻静处的。
除了傅氏集团,他手里面还有些别的生意,不太好摆上台面,在外有那么一些仇家。
他的行踪和住址一向是不轻易透露出去的。
陶月被他这么一点,又战战兢兢起来:“对不起,先生。”
山荷纵然年纪小,也听得出那不欢迎的意思。
主人都已经提前暗示送客了,她还没厚脸皮到要死赖着的地步。
山荷从兜里摸出手机,装得像是想起什么了一样,忽然站了起来:“妈妈,我这次是搭同学的车过来的,她发消息说已经在外面等我了,我得先走了。”
她又看向对面的男人,手里那颗荔枝捏得死死的。
傅临洲顺着她起身的动作抬了眼,微微侧了侧头,面上没什么表情。
山荷躬了躬身子:“谢谢先生带我来看我妈妈,打扰了。”
傅临洲轻微地笑了一下,算是回应。
寡言冷脸的,旁人扔给她一颗荔枝他都不乐意,开口便是逐客令,山荷心里认定这是个不好相处的雇主。
即使笑起来也瘆人。
山荷不敢多看,别开目光,一边往外走一边朝陶月说:“妈妈,不用送我了,我要赶紧去找我同学了。”
没给陶月再说什么的机会,山荷已经小跑着冲出屋外,穿过喷泉和花坛时越跑越快,简直脚下生风。
直到跑出那道铁艺大门,拐了个弯,才气喘吁吁地停下,站在路边,双手撑着膝盖,缓了口气。
哪有什么同学,哪有什么顺风车。
她在学校就一个朋友,名字叫蒋舒然。
家里条件是还不错,但也还没到可以住到这里来的程度。
蒋舒然和她关系十分要好,舒然性子还特别黏人,是那种上个厕所都一定要她陪着,不然就不去的那种。
暑假之前,蒋舒然就提出让她这个暑假到她们家暂住的提议。
山荷每年寒暑假都要回老家,从来没在海城待过,也不知道在这里和最好的朋友度过暑假是什么样的感受。
她对这个提议心动了,提前和母亲说了这事,暂住在蒋舒然家里,和她作伴,母亲担心她,劝了几句,没劝动,就由她自己决定了。
今天她是从蒋舒然家搭了地铁又转了公交过来的,这地方僻静,公交到不了这么深入,她硬生生从公交站走了三十多分钟才到的。
现在她还得走回去。
下午四点,阳光丝毫没有减弱的意思,山荷沿着路边树荫走,但仍能感受到一蓬一蓬拂上来的热浪。
熏得她有些头昏脑涨。
傅临洲的车拐过弯角时,萧烈坐在前面副驾驶一惊一乍地指着路边的女孩。
“洲哥,这不是陶姨那女儿吗?”
司机小陈闻言降下了车速,搁这一段距离,缓缓跟着女孩身后行驶。
傅临洲掀起眼皮去,的确是那道清细的身影,校服,淡黄色双肩包。
陶月说是叫山荷。
山这姓氏倒是罕见。
女孩此刻跟晒蔫了的小白菜一样,在路边东倒西歪地走着。
他刚刚临时接到电话要回公司处理点急事,这车只行驶了十分钟不到,但要是论步行,路程可不短。
山荷当时找的什么同学来接她的理由本来就假,演的也不像那么回事。
傅临洲哪会信她的瞎话,可他也不是什么好心肠,不至于赶客还要喊人专门送回去。
但傅临洲没想到她竟然是直接从庄园走出去的,也不知道打个车。
估计来时也是走着来的。
接荔枝的时候瞧着还挺机灵,现在看着又是个木头脑袋。
大热天的,这样来回走两趟,轻轻松松给她晒脱水,说不定还得中暑。
萧烈嚷嚷道:“洲哥,她刚还喊我叔叔,又是陶姨的女儿,怎么说你也算是个叔叔了,不至于对这小朋友不管不顾吧?”
傅临洲蹙了蹙眉。
什么叔叔不叔叔的。
且不说他才大不了她多少,小孩真喊他叔叔,他岂不是和陶姨一个辈分了。
他小时候是陶姨带到十五岁的,他刚出生时,陶姨虽不过才十八岁,但因着陶姨和母亲的关系,还有将他照顾到少年时期的情分,也算得上半个姨妈了。
可是他更不乐意听人喊“哥哥”。
听见就想起傅景越和傅若星那俩兄妹,都是事儿精,烦人得很。
萧烈又提醒道:“看她走路的样子状态不好,再不喊她上车,到时候有点什么问题,陶姨可有的着急了。”
傅临洲淡声道:“停车吧。”
小陈接到指令,加了速跟上,最后将车稳稳停在山荷身旁。
彼时山荷已经走了过半的路程,着实又热又累。
黑色轿车停在身边时,她也停下脚步,抬手抹了把额头上的汗珠。
她当然没有忘记这辆车,只是此刻突然停在她面前,她有些疑惑,转而又有点难堪。
因为意识到谎言被拆穿了。
她当时说要搭同学车回去的,结果被看到一个人在路上走。
“小姐,您先上车吧。”
驾驶座上的司机下了车,恭敬有礼地引着她到车右侧,替她拉开车门,她坐进去,车门被关上。
今天下午被好几个人“小姐”前“小姐”后的喊,山荷听得很不适应。
旁边坐着那位不苟言笑的雇主先生,她更不适应。
其实她还不知道他的名字,只听母亲曾提过是姓傅的人家。
山荷想向他道谢,毕竟他虽然下了逐客令,但又大发慈悲地将她捡上车。
也是他将她领进庄园找母亲。
总归还是她受了他两次恩惠。
对方看着比他年长许多,但似乎又没到叔叔辈的年纪。
山荷犹豫了一下,最后道了句:“谢谢傅先生。”
前座的萧烈忽然忍俊不禁,还没开口,就收到车内后视镜里来自傅临洲的一记眼刀。
萧烈老老实实噤了声。
傅临洲瞥了眼身旁的女孩,鬓边的碎发湿漉漉贴在颊边,脸上红,嘴唇却白,呼吸也粗,手里还攥着那颗荔枝。
连道谢也低着头,没看他,努力往另一侧车门边挤。
躲什么似的。
不知怎么,傅临洲突然起意,问了个自己心里明了答案的问题。
“你同学呢?”
“啊?”山荷下意识疑惑地看过去。
什么同学。
却又对上男人沉定的目光,仅一瞬间,山荷忽然领略到了。
她之前编的理由是说有同学来接,他问的应该是这个。
“哦,她……她突然说要回家取件东西,我就干脆边走边等她出来。”
山荷平日里鲜少撒谎,干这事还不太熟练,圆起谎来也生疏费劲。
眼神忙碌飘忽不定。
傅临洲不再看她,也没再说话,看向窗外。
山荷平日里算是很透明的那种女孩,家境普通,胆子不大,也算不上能言善道,没有叛逆期,乖顺温和得如同一杯白开水。
轻松就能隐形于人群,自己也害怕成为任何一道目光的焦点。
车内没有人再顾及她,她反倒轻松不少。
默默观察着窗外的景况,呼吸都尽量压得很轻。
几分钟后,山荷望着前面的十字路口,忽然朝司机开口:“叔叔,把我放到前面路口旁的公交站就好了。”
小陈哪敢擅作主张,从车内后视镜里观察了一瞬傅临洲的神情。
傅临洲只眨了下眼,神色没什么变化。
小陈跟他也有三年,不至于这点意思都领略不出来。
车子在公交站旁停下,下车之后,山荷还不忘道谢。
“今天谢谢傅先生。”
傅临洲只低低“嗯”了一声。
山荷识趣地下了车,从车后绕到公交站台。
傅临洲望着窗外,女孩规规矩矩立在那,又礼貌地浅浅鞠了个躬,是再次道谢。
车子再次启动,山荷站在原地目送他们远去。
直到她从视线中消失,傅临洲才从窗外收回目光。
萧烈紧跟着开口,一边讲一边笑:“洲哥,她管我叫叔叔,怎么到你这就不喊了?我看着比你老?”
他长得是凶神恶煞了些,但实际上,他比傅临洲可还要小上一岁。
萧烈觉得莫名其妙,又觉得小孩有模有样喊“傅先生”也有点好笑。
傅临洲撑起额头,似笑非笑的:“我看着比你老?”
这话让萧烈怎么接?
他赔个笑:“我哪是这个意思,洲哥,你这几年如一日的,跟在M国那会都看不出差别。”
这话他倒是真心的。
岁月哪里会亏待傅临洲,除了沉淀了气质,脸上是一点光阴的痕迹都没有。
萧烈刚跟在傅临洲身边时,傅临洲才十八岁,十五岁时就被傅征送到M国自生自灭。
傅临洲十八岁时便敢孤身只影同M国最大的帮派做交易,萧烈跟着他在枪林弹雨里死里逃生无数次,才换来如今看似安稳的日子。
傅临洲其人年少老成,即使是调教年长者,也一副运筹帷幄高高在上的模样。
二十岁便稳健得如同三十岁一般。
连亲爹都视其为杂草的世界,唯有时间不曾薄待了傅临洲。
练就他越发深沉老练的性子,却不在他脸上留下沧桑的痕迹。
傅临洲轻笑一声,没说话。
萧烈又说:“对了,洲哥,明晚你和范家那老头见面,真不用我一起去?”
“不用,有谢辞在。”
“行。”
萧烈和谢辞是傅临洲的左膀右臂,一黑一白。
萧烈跟了傅临洲八年,傅临洲手里那些暗色生意和黑路子都是他帮着扛。
而谢辞是傅临洲回国之后才提上来的,傅氏集团洗白了之后,如今都是正经生意,便由谢辞照料。
傅临洲一向喜欢左右制衡,分工明确的安排。
明晚范氏集团董事长约他谈合作的事宜,一桩清白生意,自然是由谢辞过手。
车内又安静下来。
转过街角,进完弯时带出向心力,一团橙红突然滚进傅临洲的余光。
他侧头,只见后座上,一个橘色的毛绒挂件从另一端滚向他。
好像是陶月那女儿书包上的,他隐约有点印象。
伸出长臂将那只挂件拾起,在手掌中翻动一下。
橘子外观,看着挺新。
……
嫌转地铁麻烦,山荷一路搭了公交回去。
双腿酸软,但也没有空座。
司机在公交里边的立杆上绑了个矿泉水瓶,插上栀子数枝,清甜馥郁。
山荷扶着立杆,闻着那香气,忽然想起往年暑假,回外公外婆家,走过山下的小路时,就常有栀子花的枝丫伸出来,勾住她的头发。
年年暑假都回去,待久了有些乏味。
今年头一次不回,又忽然有些想念乡下的日子。
回到蒋舒然家里时,山荷手里还捏着那颗荔枝。
蒋舒然家里有三间空闲的客房,但是她黏人,一定要拉着山荷和她住一个房间。
蒋舒然的爸爸妈妈都是很热情的大人,吃晚饭的时候,还会主动给她夹菜,叮嘱她多吃点,太瘦了。
晚饭过后,两个女孩一齐钻进影音室。
山荷把那颗荔枝递给蒋舒然:“舒然,这颗荔枝是从我妈妈工作的地方带出来的,你尝尝好不好吃。”
山荷觉得这个颗荔枝很大,一看就很好吃,自然想分享给最好的朋友。
但蒋舒然看着就是一颗普通的荔枝,她摆摆手:“你吃吧,我刚刚晚饭吃撑了,现在吃不下。”
“好。”
山荷剥开外面那层皮,瞧见里面饱满的荔枝肉,晶莹剔透,看上去很诱人。
她咬了一口,到嘴里却有些发酵的酒味。
或许是今天天气太热,她在手里捏久了,捂坏掉了。
这时坐在电脑前的蒋舒然又兴冲冲朝她招呼:“山荷,快过来一起玩会游戏。”
山荷踌躇着婉拒:“还是不玩了,我要早点去休息了,明天有个兼职。”
她今天的确疲惫,只想早点洗个澡把自己扔进床里。
另一方面,电脑游戏她属实不是很擅长。
蒋舒然喜欢玩这些激宕起伏的电脑游戏,山荷每次玩起来都很紧张,有时候连自己在哪都不知道,早早就在游戏里被其他玩家杀死。
反而还拖累蒋舒然。
“那好吧。”蒋舒然说着已经开启了一局游戏,等待登录的过程中,又忍不住问,“你真要去兼职啊?要不我和你一块去吧?”
“不用了,舒然,我自己去就好了,好不容易放假,你就在家好好休息吧。”
山荷想找一份兼职,她去看过很多餐饮奶茶店,暂时都不招人,能找到的只有发传单这种兼职,一小时十五块钱。
蒋舒然虽然不是过的千金小姐般的生活,但是看她父母待她珍惜的样子,也必定是娇养的。
山荷也不好意思拉着她跑到外头风吹日晒的。
她们约好今年暑假找一座城市一起去旅游的。
蒋舒然家境好,自然不用操心旅游开销,甚至提出直接替山荷一并承担了。
可山荷借住在蒋舒然家里,已经是受了她的帮助,哪里好意思再向她伸手。
母亲供她念这么好的学校已经是极限,她的生活费本就不算宽裕。
山荷不想向母亲开口,又不想错过毕业之后和好朋友一起去旅游的机会。
毕竟上了大学之后,就不一定还有这样的机会了。
游戏开了,蒋舒然已经沉浸其中。
山荷悄悄退出去,回到卧室洗漱之后,几乎沾床就睡。
第二天大早,山荷就准时赶到了约定的那家家私店。
来发传单的人很多,基本都是学生,看着年纪比她都要稍大一些。
店老板让她们到城区附近最热闹的地方去发传单,早上九点到中午十二点,中午休息一小时,再继续从下午一点发到晚上八点。
每人领了厚厚一沓,分散到各个区域各条街道。
早上凉快,还不觉得有多辛苦。
下午两三点钟,才是最难熬的时候。
山荷望见自己所在的这条街不远处拐角,有个同伴发了几张便坐到树荫底下休息。
她也想休息。
可是店里有工作人员时不时会巡视她们有没有认真在发,偶尔补充传单的余量。
山荷只能尽量站在绿化树下,向来往的每一个路人递出传单。
“新店开业,了解一下。”
……
一直到傍晚,才没觉得有那么煎熬。
山荷背后是一家大型KTV,天色暗下来时,头顶那块巨大的招牌也亮了起来,周围的小灯泡一闪一灭,霓虹灯光下是往来不息的人流。
傅临洲刚下车就留意到那身影。
娃娃领的白色上衣,宽松的蓝色牛仔短裤,到膝盖上一点点,脚上一双白色的运动鞋。
乌黑的头发松松在脑后扎成马尾,手里抱着厚重一叠的传单,见人就微微弯着身子将传单递出去。
隔着一段距离,嘴里不知道说的什么词。
额前有一缕发丝跟着她弯腰的动作垂落,她伸手去捋。
“傅总,范董已经在里面了。”
见傅临洲驻足,身后的谢辞温声提醒了一句。
傅临洲收回目光,朝门口走去。
谢辞警觉地朝他方才凝望的方向望过去。
一个女孩,正在发传单。
没有其他异常。
……
“新店开业,了解一下。”
山荷嗓子已经有些哑了,仍不断重复同一句话。
路人没给眼神,直接从她面前快速走过。
山荷看了一眼腕上的手表,还有十五分钟就到八点了。
今天总共发了十小时传单,日终能结算一百五十块钱。
她又往隔壁路口那边望了一眼,那个和她一起过来发传单的高高瘦瘦的男生,已经不在原地了。
山荷张望的瞬间,身后忽然有酒气侵袭,伴随着混乱不成句的男声。
“小……小妹妹,在这干……干啥呢?”
山荷一个激灵,转过身去,只见一个染着红色头发、穿着松垮背心的男人正往她跟前凑。
山荷连忙后退几步,拉开与对方的距离。
对方显然是喝醉了,还打算朝她身上扑。
山荷吓得转身往人群中跑,一边扭头看身后那人有没有跟上。
见那红毛仍不死心跟上来,山荷又回过头来,却撞到一堵结结实实的墙。
鼻子狠狠碰了一下,山荷吃痛地惊呼出声,惯性带得她往后踉跄,又被一只大手拽着胳膊稳住。
她抬起头看去。
哪里是什么墙壁,是男人的胸膛。
霓虹灯光闪烁,山荷揉着鼻子,稳下心神,才堪堪看清对方的脸。
“傅……傅先生?”她的声音颤颤的。
这时后面的红毛也跟了上来,伸手想去扒拉她的肩膀,却在即将触碰到她时,被另一只手死死掐住手腕。
红毛瘦得跟营养不良似的,在傅临洲高大的身形面前像只白斩鸡。
山荷立在两人中间,宛如受惊的兔子。
红毛身量不大,胆量却不小。
也许是借了酒劲,无所畏惧地嚷嚷起来:“你谁啊你?”
红毛使劲地想要挣脱桎梏,却怎么都没法将手抽回来。
“赶紧把老子放开!”
傅临洲手上力道没减,只是一边将山荷拽到身后。
从他身前转到身侧的瞬间,山荷抬头,似乎从他眼里看见了一丝惊人的狠戾,被笼罩在眉骨落下的阴影中。
和她昨天所见的那位淡漠寡言的傅先生截然不同。
傅临洲绞紧红毛的手腕,只听到对方连连喊疼,五官皱成一团。
无关紧要的人的闲事,傅临洲本是不打算管的。
眼下他在傅征面前是扮猪吃老虎,不想行事太高调。
可这小孩没事找事跑到这儿来发传单就算了,还不偏不倚撞到他身前。
偏偏今晚带的还是谢辞这个光有脑力没有武力的,手上没把好用的刀,这么一只蚂蚁还得他亲自上手。
想到这里,傅临洲越发心烦,手上的力道也不断收紧。
红毛吃不住力,收了方才嚣张的气焰,连声道歉,又是鞠躬又是求饶的。
来往人多,哪怕是踩死一只蚂蚁,傅临洲也不想在众目睽睽之下。
他松了手,扯着身后的小孩上了车。
山荷惊魂未定,上车了之后竟忘了第一时间道谢,脑子里还重复浮现着那一道冷峻锋利的眼神,还有点邪性。
汽车驶过闹市,借着车窗外交相辉映的灯火,山荷侧头望向旁边的男人。
这会儿他似乎又恢复了昨日的疏离与沉静。
山荷顺了顺气,声音细细的,不轻不重:“谢谢傅先生,不好意思,又给您添麻烦了。”
不知怎么,“傅先生”这个称呼傅临洲听着总是不顺耳。
有种小孩学大人讲话的郑重其事感。
傅临洲余光扫了她一眼,身子藏在宽大的T恤里,却仍看得出震颤感。
那红毛还什么也没做,她也没见哪受伤,顶多撞到他磕了下鼻子,上车都这会儿久了,还吓得跟什么一样。
也不知道是怕那红毛,还是怕他。
胆子这么小,还敢一个人到处跑。
傅临洲懒散问了句:“大晚上跑这儿来干什么?”
山荷紧张地咽了下口水,兼职的事她是瞒着母亲的。
告诉了他,母亲那边估计也瞒不住了。
可是她手里抱着一叠传单,他肯定也能料到她在这是做什么,又出了这桩意外,母亲那应该是不管怎么样都瞒不住了。
山荷只好如实交代:“我来做兼职。”
“缺钱?”
山荷下意识点了点头,想了想又连忙摇了摇头。
傅临洲不悦地拧了下眉头。
缺钱就缺钱,不缺钱就不缺钱,问句话也答不清楚,又摇头又点头的。
谁知道是什么意思?
和女人沟通是真的麻烦,连小孩也不例外。
陶月这些年怕是疏于对女儿的照顾,这都养成什么样了?
山荷看出他情绪不佳,那人原本周身气压就低得压迫感十足,她好不容易放松的神经又紧绷起来。
她知道是自己意思不明确,又在心里组织了一下语言,才小心翼翼开口:“我做兼职是想自己攒点钱和朋友去旅游。”
旅游?
傅临洲心中有些不屑。
他的童年以及少年时代都过得惨淡,如果不是她提起来,他几乎要忘记自己似乎从来没有为了旅游观光而去到过某一座城市。
每一次行程都有目的,被工作排得满满当当。
傅临洲不再搭话,视线遥遥落在窗外疾驰而过的街景夜色里。
光影昏暗,灯火明灭。
只剩一张侧脸,山荷看不清他脸上的情绪,但还是鼓起勇气开口:“傅先生——”
“别叫我傅先生。”
傅临洲仍然看着窗外,声音沉而冷。
山荷愣了一下,满身拘谨,脑子飞速转弯,将各种称呼在脑海里过了一遍,最后挤出一声:“傅叔叔……”
傅临洲没应,但也没挑刺。
见他没反对,山荷继续说下去:“能不能把我放到前面那条街的路边?”
傅临洲又扭过头来,不动声色地看着她。
胆子小,事还不少。
大晚上的,刚把人从混混手里捞回来,又把人扔街边。
他这算是干了件什么事?合着白忙活一场。
傅临洲有点不耐烦:“有事?”
山荷被他盯得不自在,声音越发小了:“我还要去店里找店长结算工资……”
傅临洲无言。
发一天传单才赚多少?去旅游一趟又才几个钱,陶月难道还短了她生活费不成?
山荷又补充道:“我的书包还放在店里……”
片刻静默之后,傅临洲幽幽开口:“店名。”
山荷喜出望外,利落答道:“鑫友美居。”
不愧是小孩,情绪来得快去得快。
眉眼一下子就舒展开了。
傅临洲扬了扬下巴,朝前喊了声:“小陈。”
对方立即接收到讯息:“明白,傅总。”
鑫有美居并不远,过了路口右手边第二家铺面就是。
锃光瓦亮的黑色迈巴赫停在店门口,谢辞率先下了车,在右手边替傅临洲拉开后座的车门。
后座的两人一前一后下了车。
山荷跟在傅临洲身后,走进家私店。
豪车停在店门口,身形挺拔、矜贵冷冽的男人走进店门。
店内的工作人员早已识别出潜力客户,五官端正、穿着得体的销售热情地迎了上来。
“先生您好!欢迎光临鑫友美居,请问有什么可以帮您?”
傅临洲站定,沉声道:“帮忙请一下店长。”
销售员怔了怔,一时有些不明所以,但还是照做,转身到里面将店长喊了出来。
店长是个约莫五十岁的中年男人,销售员在里头已经粗略说了一下这边的情况。
他以为是个大客户,兴高采烈刚要开口介绍,却只听得一道温良的嗓音。
“店长。”
店长和销售员一齐循声望过去,只见眼前高大的男人身后,冒出一抹细细的身影。
店长立在原地反应了好一会儿,才想起是今天找来的兼职工。
今天找这一群兼职工里,数她看着年纪最小。
山荷看了眼身旁的傅临洲,又看了眼满脸错愕的店长和销售员:“我是来找您结算今天的工资的。”
“……”
山荷跟着店长到里面结算了工资,拿了自己的背包。
出来时,销售员仍锲而不舍地跟在傅临洲身边推销产品。
傅临洲只言片语的,没提起什么兴趣。
两人又一前一后走出店外的时候,店长和销售员皆是怔愣地看着她们坐上那辆迈巴赫扬长而去。
敢情是富家子弟上这儿来体验生活了?
这世界有时候真的挺魔幻。
……
其实山荷原本是不打算再上车的。
傅叔叔救了她,还送她来店里结算工资取书包,她怎么好意思再让他送她回家?
可是他就那样打开车门,站在一旁,只给她一个眼神,示意她上车。
山荷当即就知道他没给她商量的余地。
上车之后,她又开始道谢:“谢谢傅叔叔,我要回枫景苑,如果您不顺路的话——”
傅临洲打断她:“顺路。”
傅临洲说完接了个电话,没再顾她。
讲些什么市场份额、收购、条款之类的字眼,山荷半懂不懂。
只能把剩下的话咽回肚子里,安安分分坐着,扭头看着窗外五光十色的繁华街景。
枫景苑是蒋舒然的家,山荷去的机会不多,这个暑假才借住了几天,去那边的路,她还不算熟悉。
可外头的街景看着看着,竟有几分似曾相识。
却不像是回枫景苑的路。
山荷努力回想,才发觉和昨天从那座庄园出来后坐公交回枫景苑的景况相差无几。
但她还是没敢打断傅叔叔的通话,只能探着脑袋小声询问驾驶座上的司机:“叔叔,这是去枫景苑的路吗?”
这哪里是回枫景苑的路,小陈心里想着,却没敢说。
傅临洲的脾性有时古怪,很多事情都需要他们做下属的自行领会他的意思。
回庄园和送小姑娘去枫景苑根本不顺路。
但傅临洲却说是顺路。
小陈还没来得及向他征询更直接的命令,这时候却不适时地进了电话。
小陈刚任傅临洲专职司机时,因为摸索不清楚傅临洲的意思吃过不少亏,好在有谢辞委婉替他解释过几次,才继续干了下去。
一来二去的,练就一身察言观色的本领。
眼下傅临洲的意思并不明朗,小陈大脑飞速运转——傅临洲对海城城市道路规划的了解一丝不比他这个司机自己差。
那句“顺路”肯定不是记错路那么简单,而且傅临洲没有直接表明要送这小姑娘去枫景苑。
他也不敢打断傅临洲的电话,权衡再三,决定先回庄园。
小陈没法给山荷答案,山荷一时间有点急。
她转过头,却发现身旁的那人不知道什么时候食指指尖勾了个金属扣,连接圈的末端,坠着一团毛绒绒的橙红。
路灯闪过的光影下,山荷一眼便认出,那是她的橘子挂件。
是前阵子蒋舒然送她的生日礼物。
山荷立刻抱着怀里的书包翻看拉链,这才意识到她的挂件不知道什么时候掉了。
此刻还勾在傅叔叔的指尖。
他一副漫不经心的模样,手指转着圈,连接环末端的那只毛绒橘子便随着它的动作晃动,在昏暗的车内,荡出一个橙红的圆圈。
傅叔叔在谈工作的事情,看着很专注。
她不敢打断。
“这个项目不是已经立项评估过了吗?”
那声音忽然变得有些不耐烦,山荷默默听着,仍不敢出声打扰。
“尽调报告呢?”
这通电话绵延无休,一直到庄园门口,都没有结束。
山荷眼睁睁看着轿车即将驶入那扇精致镂空的铁艺大门,心里揣着两件事,都没找到合适的时机提出来。
一件关于回枫景苑,一件关于那个橘子挂件。
轿车穿过庄园前院,停在主楼的门口。
谢辞率先下了车替傅临洲拉开车门,彼时电话里的事情也谈得差不多了。
傅临洲道了声:“先这样。”
随即挂断了电话,下车,大步走进屋内。
山荷从另一边下了车,小跑着跟上。
外头天色已暗,屋内却光明亮堂。
进了门,山荷见他仍没有停下脚步的样子,朝着他的背影喊了声:“傅叔叔。”
那声音不重,却莫名有些坚决。
傅临洲转过身,这时陶月迎了上来,先是招呼了一声傅临洲,接着又瞧见才踏进大门一步的山荷。
陶月意外地看着她:“小荷?”
山荷有些局促地立在门口:“妈妈。”
陶月目光流转,观察了一下傅临洲的神色,看上去和往常没什么不同。
只不过傅临洲昨天还提醒她不要带外人来这里,今天却又将山荷领进屋。
陶月心里疑惑,一时间却又不知道该怎么开口问。
“陶姨,家里最近不是在招佣人吗?”这时傅临洲却对她吩咐,同时扫了一眼门口的女孩,“就她吧。”
母女俩闻言双双怔愣在原地。
陶月反应过来,第一时间想婉拒,山荷才十八岁,学业为主,虽然现在是暑假,但她知道山荷不是合适的人选。
“可是小荷她——”
没等她说完,另一道细嫩的声音响起。
“谢谢傅叔叔。”
山荷是真心想要这份工作。
现在很多店里都只招招长期工,听到她只能干一两个月就根本不谈下去了,甚至连最辛苦、时薪最低的兼职,都很难找到。
山荷听母亲常说在这里工作清闲,雇主体贴大方,薪资也足够高。
见了这样的世面,山荷毫不怀疑这里的薪资水准,至于雇主,更是难得的好人。
虽然看上去算不上平易近人,但桩桩件件的,几乎都是在帮她。
有了这份工作,她就不用再担心会接不到兼职,不用担心负担不起旅游开销。
甚至还有可能存到一点钱,给在老家的外公外婆准备礼物。
算是她人生当中第一份有模有样的工作。
山荷没有露出直接的笑容,眼底却是欢欣雀跃的。
那纯澈真挚的目光落在傅临洲眼里,他心头忽然涌上一种陌生的感受。
原来当好人竟然是这样的感觉。
他时常从他人口中听到“对不起”,却鲜少听到“谢谢”。
更多的时候,对于向他绝望求饶的人来说,他是个坏人。
为了傅氏集团的声名,他也偶尔参加一些慈善活动,但却也没有什么真真切切帮助到他人的实感。
也许是因为他做慈善的本意是为了自己,而不是为了帮助别人。
所以挥洒完金钱之后,主办人用千篇一律的虚浮赞词致谢,傅临洲心里有的,只是完成交易的空落感。
活在仇恨里太久,他早已没有软肋。
忽然没什么目的地去做件好事,傅临洲几乎要记起自己原本是个有血有肉的人。
但这种感觉转瞬即逝。
傅临洲轻笑一声,转身往楼梯口走去。
才走出两步,又被那柔嗓绊住了脚。
“傅叔叔。”
傅临洲沉了沉气,转过身来。
小孩事怎么这么多。
山荷垂着眼,视线遥遥落在他的手上。
“那个橘子挂件,好像是我不小心弄丢的,您能把它还给我吗?”
山荷是壮着胆子开口的,因为傅叔叔给了她这份工作,算是仁慈。
那么他估计也不会霸占她的东西。
而且那不过是一个小小的挂件,值不了什么大钱,这座庄园里,随便挑个什么物件,都比那挂件值钱百倍。
可那是蒋舒然送她的生日礼物,对她来说,意义不同。
傅临洲抬手,看了眼掌心那颗毛绒绒的橘子。
翻动一圈,才幽幽抬起头。
“这上面写你名字了?”
山荷茫然抬眼,一时间没明白这个问题的含义。
却撞进一双幽深难测的眸子里。
山荷哪里和心思这样沉的人打过交道,一直以来她接触过的大人,在她看来都是很分明的,要么和善亲切,要么凶神恶煞。
小世界非黑即白。
还从来没有哪个人像眼前这位傅叔叔那样,令她觉得自己语言理解能力那么浅薄,也看不清对方的眼神。
甚至无法形容那是怎样的一种表情。
既不凶恶,也不和蔼。
像是在笑,又好像不是。
山荷不清楚他是什么意思,但还是老实回答他:“没有。”
在自己的每一件物品上都写上名字,很幼稚,那是她小学时才会做的事。
傅临洲的语气变得理所当然:“那你怎么就认定这是你的?”
山荷一愣,意识过来之后,又觉得哪里不对。
这是分明是狡辩的逻辑。
又不是只有写了名字,才能证明是自己的东西。
山荷眉眼又倔了几分:“可是——”
“陶姨,教一下她家里的规矩。”
傅临洲沉声打断她,扔给陶月一个眼神,随即头也不回地走上扶梯。
留山荷原地怔怔地看着他的背影。
-
晚上陶月又找了一次傅临洲,终归还是觉得山荷年纪太小,不适合在这里工作,但傅临洲并未松动。
傅临洲仅给她一句话:“你先和她谈谈今晚的事,再决定要不要让她留下。”
陶月离开傅临洲的书房,找来一套干净的睡衣,回到房间。
山荷洗完澡便换上那套睡衣,还算合身。
母女俩睡一间房,山荷似乎从有记忆开始,就基本没和母亲一起睡过了。
她把整件事的来龙去脉向母亲悉数交代了,陶月才知道傅临洲和她说的那句话是什么意思。
山荷表面柔顺,有时性子还是很倔。
陶月深知自己如果不让她留在这里,她也一定会去找其他的兼职。
不如留在身边看着,起码安心,暑假结束再送回学校里去。
陶月又和山荷讲了一些这里的规矩,末了又讲了些关于傅临洲平日里的习惯。
山荷这才知道他叫傅临洲。
许久无人倾诉,陶月忍不住提起从前,又生出几分悲戚。
傅临洲出国的这些年,她在傅家基本没过上几天安生日子。
傅征娶的那位夫人何玉皎是个难相处的,加上对于她和傅临洲的母亲林清婉从前的关系心有芥蒂,自然是看她百般不顺眼。
但是为了把山荷养大,陶月也只能忍着。
幸好傅临洲回国之后,把她从傅家带到了这里,总算落得几年清闲日子。
傅临洲脾气是有些古怪,但能念及旧情,做到这个地步,陶月也已经是感激不尽。
她不知不觉中和山荷讲了一些傅临洲过去的事情,最后又反复嘱咐道:“小荷,总之在这里要懂礼貌、有分寸,不要再像今晚那样没规矩了。”
傅临洲虽然待这些佣人不算刻薄,但性子阴晴不定的,山荷连日多次麻烦了他,他还将她留下,陶月当然明白是多么不容易。
能安安稳稳过完这个暑假,就是她最大的愿望了。
山荷点了点头,双眼却是放空状态,懵懂又揣着心事的模样。
她心里还是念着自己那颗橘子挂件。
说来说去,其实还是她自己粗心大意,什么时候丢的都不知道。
她给蒋舒然发了消息说晚上不回去了,又把今天发生的事向她讲了一遍。
只有橘子挂件的这事藏心里,她没说。
但她还是没有打消把橘子挂件从傅临洲手里要回来的念头。
也许傅叔叔不过一时兴起,这样一个小挂件,除了长得可爱点,没有其他的用处。
当做借给傅叔叔赏玩几天,等他欣赏够了,再找个合适的机会,把小橘子要回来。
山荷这样盘算着,忽然又觉得这事也不那么烦恼了,很多事情都是如此,当下觉得是天大的烦心事,过不久其实都会迎刃而解。
和母亲聊了会天,便睡着了。
折腾了一天,哪里能不累。
一整晚连个梦都没做,睡得酣甜。
-
第二天上午,山荷到枫景苑,从蒋舒然家里取了自己的行李。
走时,蒋舒然仍依依不舍拉着她。
知道山荷是去她母亲工作的地方,又不好再多作挽留。
山荷这回带了行李箱,直接打了车回庄园。
她从小不管是坐公交、学校大巴还是出租车,都喜欢坐窗边,开半扇窗,兴致勃勃地观察窗外掠过的风景。
似乎对这个世界总有着无穷无尽的好奇。
从公交站坐车回庄园的路上,她始终坐在后座,贴在左侧窗边,静静地看着沿途的景色。
这条路建筑稀疏,有的是成片成片的翠绿树木。
经过一道弯路时,迎面一辆漆黑的轿车驶过。
那辆车她一眼认出是傅临洲的那辆,昨晚她还坐过。
透过降下的小片车窗,她望见后座的傅临洲的侧脸,似乎拧着眉头。
那车速度很快,呼啸而过。
山荷来不及看第二眼,就已经远远错开了。
回到庄园,她开始跟着母亲学习女佣们平时要干的所有事情。
陶月重点让她留意的是傅临洲平日的饮食以及生活习惯,并叮嘱她傅临洲孤僻,平时没事不要在他眼皮子底下晃。
山荷温顺地应着,其实她也并不想和傅临洲过多接触。
因为她自觉有时愚笨,总领会不了他的意思,也怕因此得罪他,还连累母亲。
山荷这样担忧着,却没想到,直到暑假过去一半,盛夏飞逝,她都没有再见过傅临洲。
也没机会找他要回她的橘子挂件。
这个暑假,蒋舒然给她送了比起之前那枚橘子挂件要更精致更昂贵的毕业礼物,价格高达四位数的拍立得。
山荷无疑是喜欢的,她从来没有收到过这么好的礼物。
好在她在傅临洲的庄园干活,攒下一月工资,足够给蒋舒然准备一份同等甚至更贵重的生日礼。
这个夏天她在庄园跟着母亲,中间请了几天假和蒋舒然到周边的一座小城市走了走。
就在山荷对那颗橘子挂件的执念逐渐消解时,傅临洲回来了。
提前得知了傅临洲回来的消息,陶月是井井有条地把佣人都安排好候着的。
傅临洲进门时,风尘仆仆。
没有给大厅里任何一个人多余的目光,径直上了楼。
山荷站在其他女佣的身后,在缝隙中看着傅临洲走过。
那气质似乎比之前更沉冷了一些。
傅临洲进书房后,陶月按照他平时的习惯,吩咐女佣送茶水上楼。
主人回家了,整个庄园又变得有重心了。
庄园里的佣人对傅临洲都有些过分的忌惮,一旦他出现,都打起十二分的精神,整个氛围都会不知不觉紧绷起来。
临近晚餐时间,傅临洲突然回来,厨房上上下下即刻变得万分忙碌。
山荷被母亲安排整理餐桌和餐具,她正专心致志地将餐盘摆放好,这时却听见有人在身后喊她。
“小荷。”
山荷闻声回过头去,是这里的女佣萍萍,手里的托盘上放着准备好的茶水。
“萍萍姐,有什么事吗?”
“小荷,你能不能帮我把茶水送到先生的书房?”萍萍面色犹豫地开口,“我……我手里还有些别的活要干。”
萍萍是半月前才招进来的佣人,顶上一个休孕假的女佣的空缺,今天还是头一回见到雇主。
其实她刚刚已经端着茶水到了书房门口,却在听见里头男人拔高的音量时心生退却。
听着似乎是在训斥人。
她没和傅临洲接触过,根本不敢去碰这个钉子,只能求助别人。
但这桩差事她问过其他佣人,都不愿意接手。
山荷是陶姨的女儿,萍萍听其他人提起过,傅临洲对于陶姨这位管家很是看重,那么对山荷肯定也会比待常人宽容。
她只能来找山荷帮忙。
山荷也犹豫了片刻。
母亲说过,让她尽量少在傅临洲眼皮子底下打转。
可是萍萍姐也经常帮助她,待她亲切友好。
斟酌了一会,山荷还是答应了。
她接过托盘,往扶梯上走,折到书房门口时,想起傅临洲之前扔下的那句话,说让母亲好好教教她家里的规矩。
山荷站在门外驻足,不断提醒自己一会儿要有礼貌有规矩一些。
她敲了敲门,很快得到回应。
“进来。”
傅临洲刚挂完电话,心绪正烦。
这几年他时不时会在M国逗留数月,一方面是为了部署地下生意的渠道,另一方面是借口建设国外子公司,暂时松懈对傅氏集团总部的掌控以降低傅征的戒备心。
原本是打算下个月再回来的,一桩本来不需要他亲自经手的事,硬生生逼得他提前回了厉城。
上周,西区的地头蛇金六及其手底下一行人与警方在码头殊死搏斗。
最后金六侥幸逃了,现在仍然逍遥法外。
傅临洲原本没打算对金六动手,金六霸着西区,傅临洲手里攥着东区的几个码头,原本也算井水不犯河水。
可上个月金六忽然带人到码头上挑了事,伤了傅临洲的人,算是根导火索。
也正是因着傅临洲并不时常待在国内,导致金六开始打起他的东西的主意来了。
金六贪欲强,近半年据说找了些门道想干些走私d品和人口贩卖的生意,便觊觎上了东区那几个码头。
金六其人狂妄自大,但脑子里弯绕不多,根本没把傅临洲这种小辈放在眼里,更不清楚傅临洲背后还有些什么营生。
傅临洲如今生意越做越盛,上下打点一样不落,但是很多事情都是暗地里进行。
毕竟在傅征那头,还得扮猪吃老虎。
傅征本来就没打算将傅临洲当接班人培养,傅临洲在国外的这些年都做了些什么,他全然不在意。
傅临洲回国之后,在傅征面前也完完全全收敛了一身的锋芒,甚至不及他十五岁时与傅征顶嘴时的锐气。
傅征一方面以为他是在国外磨平了性子,一方面又觉得他到底是他那个懦弱胆小的妈生的,骨子里就是与生俱来的庸碌卑下。
认定他掀不起什么风浪。
却不知傅临洲早已暗中部署,收买人心。
只剩几个曾经最早追随傅征的几个老古董,手里死死捏着股份,怎么也撬不动。
傅临洲的耐心不算少,但也不多。
那几颗钉子,他早晚要铲除。
傅氏集团的换血已进入关键期,傅临洲本不想在这个节骨眼上节外生枝,金六却偏要在他眼皮子底下蹦跶。
伤了他手底下的人,还妄想和他谈合作。
换作平常,如果是条件合适的买卖,傅临洲可能会有点兴趣。
但金六这回想要干的这俩行当,偏生还就是傅临洲最厌恶的。
他假意和金六合作,掌握了第一批货交易的时间和地点。
转头将风声漏给了警方。
但返回的消息却是让金六给跑了。
金六这样凶恶的亡命之徒,在他手里栽了个跟头,绝不会就此善罢甘休,必定是掐着机会准备报复。
傅临洲此次提前回来,就是要在金六有所动作之前,将他以及手底下残余的势力一举清除。
山荷进门时,见到的就是这样一幅场景——
男人坐在休息区的沙发上,衬衫领口半敞着,修长的双腿交叠着,随意搁在茶几上,头往后仰,闭着双眼,眉头紧锁,鼻梁高挺,下颌线条锋利,落下一道冷厉的侧影。
听到她进门的声响,他并不睁眼。
山荷把茶水搁到茶几上,一边轻声开口:“傅叔叔,这是给您准备的茶水。”
傅叔叔。
听到这几个字,傅临洲才缓缓睁开眼。
最先映入眼帘的是那身平平无奇的工作服,黑色的齐膝裙,背带式的白色围裙,庄园里除了陶月,所有的女仆都是如此清一色的装扮。
傅临洲从下往上扫视了一眼,目光落定在那张脸上。
仅几面之缘,不算熟悉,但这张脸却奇迹般藏于傅临洲的记忆深处。
以至于他看到这张脸,便轻而易举地记起她是谁。
傅临洲回来得匆忙,到家后又发了阵脾气,还真有点渴了。
他端起杯子喝了口茶,抬眸看她:“暑假一直在这里干活?”
山荷轻轻“嗯”了一声,没抬头。
傅临洲又仔细打量了她一番。
这套衣服穿在她身上还是宽松了些,大人衣服往小孩身上套的感觉。
依稀记得之前陶月说她这女儿马上要上大学,倒也不算什么小孩了,在这里来干活也得一月有余,看着却总还怯生生的模样。
傅临洲仰回沙发上,动作慵懒:“满十八了没?”
山荷这才抬起头来看他,傅临洲仍是一副散漫的神情,手撑在沙发檐上,指节抵着太阳穴,看着漫不经心,却总一股深邃邪性的气息。
和她见过的所有叔叔都不一样。
他比其他的叔叔年纪更轻,气质却更深。
山荷才十八岁,没见过太多世面,这座庄园以及庄园的主人,就是她目前为止见过的最大世面。
可是山荷并不擅长与这样的人打交道。
她总觉得,傅临洲问她年纪时,和其他人问她年纪时的意味和态度是不一样的。
那种意兴,微妙,又若有似无的。
傅临洲见她久久怔愣地立在那,一言不发,有些失了耐心。
“哑巴了?”
山荷听得男人的声音变沉,连忙回答:“满了。”
他收回目光。
年纪最小,在这里待的时间也不长,陶月竟安排了自己这个瞧着束手束脚的女儿上来送茶水。
是什么心思?
傅临洲侧头:“你妈让你送茶水上来的?”
山荷如实答道:“原本是让萍萍姐送的,但是她手里还有别的活要干,就让我帮她送上来了。”
这番话解释得倒是流利,认认真真的样子,没说谎。
傅临洲念头转了转,又问:“那你妈是不是跟你说过要离我远点?”
山荷怔了怔,对上男人运筹帷幄的目光,又慌忙收回,没什么底气地回答:“没有。”
傅临洲忽然轻笑出声。
到底还是年纪嫩了点,瞒个谎都不会掩藏神色,露了这么大馅还要嘴硬。
她看他的那一眼,明摆着就是用眼神在惊诧:你怎么知道的?
陶月的确是个聪明人,守规矩,没有歪心思,又懂得保全自身。
但傅临洲偏偏还不舒心。
陶月纵然顺从,但心里其实在防着他,想护着自己的宝贝女儿。
就好像他是什么洪水猛兽一样。
畏惧他,远离他。
纵使照顾他到十五岁,也从来,都不算亲近。
血脉亲情终是世人软肋。
唯独他没有。
书房内静默了片刻。
山荷见傅临洲方才展露笑容,似乎没有怀疑她,看着心情尚可,又忍不住想借此机会提一嘴她那个挂件的事。
毕竟傅临洲的行踪庄园内无人敢过问,说走就走,一消失就一个月碰不着。
暑假之后她要开始念大学,估计也不会再来这里,若不抓住这个能说上话的机会,下次他再离开,又不知道是何年何月才能见着了。
山荷壮着胆子开口道:“傅叔叔,我那个橘子挂件……”
她的声音很轻很缓,试探着问的,却被傅临洲出声打断。
“丢了。”
轻飘飘的一句。
山荷睁大了眼睛,嗫嚅着嘴唇,欲言又止的,又不敢直接追问下去,怕惹怒他,怕把事情弄得更糟糕。
男人脸上的笑容不知何时消失了,恢复一派冷冰冰的模样。
“出去。”
傅临洲扔下两个字,起了身往书桌的方向走去。
纵使山荷不甘愿,也只能顾及身份,道了声“是”,最后识趣地退了出去。
门被合上的瞬间,傅临洲坐到书桌前,拉开底下的抽屉。
收拾得整整齐齐,都不是什么重要的物件。
角落里躺着那颗毛绒橘子。
当时随手扔进抽屉就没再管了。
他伸出食指勾起那金属圈,看着那团橙红在眼前晃啊晃的。
这小玩意对他来说着实没用,甚至还有点占地,颜色又打眼,格格不入的。
可他一向有这么一个不太讨喜的爱好。
别人越是视为珍宝、越是不愿意给他的,他越是要抢到手。
小到一个橘子挂件,大到整个傅氏集团。
-
山荷捧着托盘下楼时,脸色不算好,萍萍第一个迎上来。
“小荷,先生没有为难你吧?”萍萍看她恹恹的模样,忽然有些愧疚。
这不讨好的差事本该是自己的,终归是她把山荷推到傅临洲的枪口底下。
山荷摇摇头:“没有。”
萍萍还是担心她:“我看你好像不开心,真的没事吗?”
山荷再次晃了晃脑袋。
傅临洲的确没有为难她。
那个橘子挂件,对于傅临洲来说,本就不是什么值得重视珍惜的物件,丢了也很正常。
她和母亲都受了傅临洲的恩惠,她没道理因为这么件小事去记恨他。
知道那挂件丢了,也算磨灭掉她仅剩的一丝挂念,以后都不用再想方设法和傅临洲协商了。
也许十八岁生日时收到的那份礼物,注定只能陪她一小段时光。
后面还会有二十八岁、三十八岁、四十八岁……她和蒋舒然,未来都有好多个生日要过,还有好多礼物会赠送给彼此。
想到这里,山荷忽然又觉得轻松不少。
她对着萍萍释然地笑了笑:“我没事,萍萍姐,你去忙吧。”
她笑是真心笑,萍萍这才放心离开。
第二天,山荷请了假和蒋舒然出去玩。
傅临洲早早出了门,他不在庄园,上上下下就清闲不少,人力充裕,陶月就由着山荷请了一天假,只叮嘱她早点回来。
结束了高中时代,蒋舒然几乎每日过着放纵的娱乐生活。
有时逛一整天街,有时打一整晚游戏,一个人太无聊,她好不容易才把山荷约出来陪她一起玩的。
两个人坐了船出海玩了一整天,回到渡口时又在就近的夜市吃了各式各样新鲜的海产和烧烤。
填饱了肚子之后,两人又沿着港湾散步。
这几乎是山荷人生中最畅意的一天,自由、放纵、潇洒。
她站在渡口边上,遥遥望着对岸的灯火辉煌,大大小小的船只悠悠漾过映着霓虹色彩的粼粼海面,她几乎想化身一条鱼,潜入深海自由自在地畅泳。
蒋舒然显然比她还要快活,直接对着海面大喊出声,喊完两个人又笑作一团。
蒋舒然忽然说:“小荷,我已经决定要出国留学了,以后我们见面的机会可能就很少了。”
山荷看着海面,平静道:“没关系,出国又不是不回来了,而且要是有机会,我也可以出国找你玩啊。”
其实她也想过出国留学。
山荷的高中时代过得异常刻苦,很少有人像她这样选择双轨并行,好在努力有收获,她还算有学习天赋,国内内外的学校都有机会。
但最后还是选择了报考海城大学。
出国留学,孤身一人远走他乡挑战太大,给到母亲的压力也会更重。
山荷权衡过,其实留在这里,是好的选择。
对于她这样想平和安稳地在亲人身边度过一生的人来说,足够了。
蒋舒然有些惆怅,轻轻叹了口气:“我是真的舍不得……”
她话音未落,忽然有连声爆响撕裂了港口的惬意。
山荷还未来得及反应那阵声响从何而来,就只见不远处的路口瞬间爆出一团火光,街道旁的汽车被炸得腾空而起,又重重摔到一边。
碎片伴随着灰尘与烟雾瞬间将周遭笼罩起来,人群中爆发尖叫声,慌慌张张四处逃窜。
“快跑!”
这一切发生得太过突然,山荷不敢多看,赶紧拉起蒋舒然的手跟着人群狂奔。
随着身后的火光越来亮,爆炸声和枪声不绝于耳,人群中越发混乱不堪。
还没跑出几步,身后忽然有人冲上来将她和蒋舒然撞散,她下意识扭头,又被其他慌于逃命的行人撞倒在地。
顾不上膝盖处的疼痛,山荷连忙爬起来,行人漫无方向地盲目冲撞,她却再也找不到蒋舒然的身影。
山荷只能继续往前跑,可她拼尽全力,却只觉得身后的爆裂声越来越近,伴随着汽车引擎的轰鸣。
这时,前方两米处又是一团火光,热浪掀翻了两辆轿车,砸落在她眼前,挡住前方的路。
身后的枪声仍在继续,她被迫环顾四周,寻找另一个安全的方向。
可是整个港口此刻几乎都已沦陷,哪里还有出路。
身后有男男女女的哭声与哀嚎,山荷忍不住回头,却被汽车灯的强光晃了眼,火光漫天,熏得夜色宛如黄昏。
一辆黑色越野车向她冲过来,即将到她面前时,后面的车门被打开,紧接着里面伸出一条手臂。
越野车冲到她身旁时降了速,她看清车内向她伸手的男人。
是傅临洲。
“上来!”
他的声音混入爆炸声和枪声之中,却仍清晰有力。
强烈的求生欲让山荷顾不上疑虑,伸手掌落入对方手心。
又是一轮扫射。
在抓住她的一瞬间,那宽厚的手掌便迅速收紧。
慌乱间,山荷感受到那条强劲有力的手臂忽然一道震颤。
她被安全地拉进车内,随后车门又立即被关上。
后车窗上连串的子弹冲击声,车子越过安全岛时引发一阵晃动,随后冲上大路,甩出一条弧线。
山荷尚未从惊慌中缓过神来,胸口仍因恐惧和方才的狂奔而剧烈起伏着。
“他奶奶的,金六竟然敢直接在街区开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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