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女主角分别是裴迹之沈亦谣的其他类型小说《世子痴情人设要塌,亡妻要回归裴迹之沈亦谣 番外》,由网络作家“白白的狗”所著,讲述一系列精彩纷呈的故事,本站纯净无弹窗,精彩内容欢迎阅读!小说详情介绍:梁国府。书房里檀香袅袅,沈亦谣的牌位被她徒手碎了,裴迹之没有再设,但一日早晚三炷香的习惯还是保留着。裴迹之举起香对着飘在空中的沈亦谣,脚下挪着方向,“正了吗?”沈亦谣皱了皱眉,眯着眼,小心确认着方向,“再往左一点儿。”裴迹之往左挪了半寸,恭恭敬敬鞠了三躬,“亡妻在上,愿你早日脱离苦海,永登极乐。”“嗯。你的敬意我收到了。”沈亦谣盘着腿,手倚膝头拈花微笑,点点头,“你有何心愿要求我保佑啊?”如今她成了鬼,受人供奉。虽然香烛纸钱对她一概没有用,但好歹活着的人心意到了。忍不住就想为在世人做些什么,想来祖宗们在天之灵也是这么想的。裴迹之一滞,脸上神色片刻恍惚,薄唇微启,“我没什么心愿了。”沈亦谣抠了抠脑袋,虽然她没有什么神力,但胜在活人看不...
《世子痴情人设要塌,亡妻要回归裴迹之沈亦谣 番外》精彩片段
梁国府。
书房里檀香袅袅,沈亦谣的牌位被她徒手碎了,裴迹之没有再设,但一日早晚三炷香的习惯还是保留着。
裴迹之举起香对着飘在空中的沈亦谣,脚下挪着方向,“正了吗?”
沈亦谣皱了皱眉,眯着眼,小心确认着方向,“再往左一点儿。”
裴迹之往左挪了半寸,恭恭敬敬鞠了三躬,“亡妻在上,愿你早日脱离苦海,永登极乐。”
“嗯。你的敬意我收到了。”沈亦谣盘着腿,手倚膝头拈花微笑,点点头,“你有何心愿要求我保佑啊?”
如今她成了鬼,受人供奉。虽然香烛纸钱对她一概没有用,但好歹活着的人心意到了。
忍不住就想为在世人做些什么,想来祖宗们在天之灵也是这么想的。
裴迹之一滞,脸上神色片刻恍惚,薄唇微启,“我没什么心愿了。”
沈亦谣抠了抠脑袋,虽然她没有什么神力,但胜在活人看不见她。
若是裴迹之结了什么仇家,她趁人不注意,手起刀落白刀子进红刀子出倒是很方便的。
旋即被自己的念头吓了一跳,难怪世间恶鬼传说这么多。有了鬼魂身份的方便,确实很容易激发人的恶念。
是该早些离去了。
她双手合十,向天告罪,随口一说,“我会保佑你多子多福、福寿绵长的。”
裴迹之正把香按在香炉里,手一抖,香灰折断,在手背上滚了一圈,跌落在地,“话说得好好的,干嘛咒我。”
沈亦谣从壁龛里飘下来,凑到裴迹之手边,白净的手背上被烫出了一圈红肿,眉头一皱,“你看看你,毛手毛脚的。”
“别碰!”
裴迹之正要拿手去摸那烫伤,被沈亦谣吓了一激灵。
“坐。”沈亦谣言简意赅下了命令。“伸手。”
裴迹之乖乖坐在桌案旁的圈椅上,将手放在案上。桌上的青瓷水壶飘起,从壶口漏出一线凉水,滴滴答答,一点点滴在他的手背上。
“这可不吉利啊。”沈亦谣一边替裴迹之冲着伤口,一边幸灾乐祸碎碎念,“你完蛋了,要孽障缠身了。”
“这不已经缠上了吗?”裴迹之嘻嘻一笑,看着自己水在手背上淌过,在手背筋中间的凹陷处汇成一个小水坑。
沈亦谣“呸”了一口,冲完伤口,随手掀起裴迹之的袍角,“谁想缠着你似的!”
“诶!你干嘛!”
沈亦谣置若罔闻,抓着裴迹之织金锦的袍子,一边擦着桌子上的水痕,随口哼了个曲,“短命的偏逢薄幸~老成的偏遇真成~无情的休想遇多情~”
裴迹之被沈亦谣的没心没肺气笑,恶毒的词曲如尖刀扎进心头,叫人四肢百骸泛出细细麻麻的疼,“是你无情吧短命鬼。”
老天啊,若他不曾薄幸过,为何不叫沈亦谣福寿绵长呢?
或是能叫这无情的孽障,再多痴缠一些时日吗?
·
“我能同义恩公主说说话吗?”沈亦谣飘在梁上,想到明天要如何吓公主一跳,一边发出桀桀桀的阴森笑声。
回来以后,她还没有同裴迹之和绿竹以外的人说过话。一是无人可同她说话,二是鬼贸然同人说话,也挺吓人的。
义恩公主是她的忘年交,今年四十有三,是当今圣上的姐姐。八岁就出家做了女冠,没有婚嫁过。
当年她初次进京,见城中白云观修得气势恢宏,一时兴起要进去参拜。
她在观中题壁时,有一个上了年纪却仍花容月貌的女冠在一旁见了,但笑不语。
沈亦谣以为自己冒犯了观规,连连致歉,那女道士只是笑着说,诗中豪情与本朝一位女官相似,有故人之姿。
后来公主成了她在京城为数不多的知交好友。
现在想起来,亦有几分难过。后来梁国公知晓二人来往之后,申斥了沈亦谣一顿,沈亦谣不得不与自己的好友断绝了来往。
义恩公主,会愿意见自己吗?
沈亦谣故意诡笑,鬼气森森,分外瘆人。
裴迹之仰面躺在榻上,朝着沈亦谣,“不行吧。圣人公主潜心修道,若是还渡化不了你这个小鬼,岂不冒犯天家威严?”
又细细思索,“不过她要是知道你回来了。应该会开心吧。”
“叩叩。”院门外传来两声叩门声,“世子爷,绿竹姑娘来送药了。”
裴迹之皱眉,翻身从床上爬起来,“怎么是她来?”
“让她进来说说话。”沈亦谣闲得无聊,捡了三个桌上的毛桃,在手心里抛着玩儿。
绿竹穿了身青碧的女婢襦裙,两手端着烫伤药从门槛边迈进来,正好见空中三个桃子正规律有节奏地绕着圈。
胆气是不错的,低头做了个礼,“小姐。”
沈亦谣伸手一揽,将三个桃子抱在怀里,搁在案上,“好绿竹。想死我了。”
飞身上去扯扯绿竹的袍角、衣领、发簪。
绿竹被逗得咯咯笑,手上端着的木盘差点倾倒,堪堪稳住,“小姐,奴婢也想您了。”
绿竹是她的陪嫁丫鬟,自幼同她一起长大,两人是一道作奸犯科招猫逗狗长大的交情。
沈亦谣细细看绿竹的样貌,过了三年,绿竹还是那样漂亮,她眼睛浑圆黑亮,嘴唇小而饱满,说话时声音清亮,像只灵动乖巧的鹦鹉。
绿竹将烫伤药搁在案上,打开瓷盖,用木勺挑起药膏,“奴婢为姑爷上药。”
裴迹之搁在膝上的手迅速一缩,背在背后,“放着,我自己来。”
绿竹也知礼地罢了手。
沈亦谣眼神在两人身上转来转去,这是闹哪出呢?
随手牵起绿竹的衣裳,贴在自己脸上,来回蹭,“绿竹,多留一会吧。陪我说说话。”
绿竹抬眼瞧裴迹之,裴迹之铁青着脸,为自己手背抹上药膏,极细微地点了点头。
“绿竹。他们待你好吗?有没有欺负你?”沈亦谣按着绿竹的肩,绕着她转圈,上上下下检查了一番,绿竹也瘦了。面颊的肉消瘦了不少,显出鼻背的挺拔,头发梳成堕马髻,一丝不苟。
从前沈亦谣在府里不受待见,绿竹为她出头,也受了不少白眼。
“梁国府对奴婢很好。”绿竹站着答话,站得挺拔,身姿窈窕,犹如一把柳条。
沈亦谣几乎要心疼地落下泪来,绿竹从前就是个守规矩的,但也不见这般懂事,分毫不错。绿竹那些少女的枝丫,被岁月悉数剪掉。
“你坐下说话吧。”裴迹之披上外袍,背着手就往院里走,把书房留给她们两姐妹。
“绿竹,他们真待你好吗?你怎么瘦了这么多?”沈亦谣亲亲热热地拉住绿竹的衣服,和她闲话家常。
绿竹低头,咬住唇,“小姐。奴婢很好。奴婢只是长大了一些。”
沈亦谣揉了揉绿竹的头顶,发丝发出几近于无的摩擦声。
一点点细微的摩擦声,证明着亡魂所在。
但自己什么也做不了。
发出一声细微的喟叹,“好不好,总要试过了才知道呀。”
沈亦谣蹲下身,轻轻贴在绿竹膝头,用手指一点点刮着绿竹衣裙上的绣线,“绿竹。你也要过幸福美满的一生啊。”
不要因为我被困住。
要往前走啊。
“我给绿竹做了个很坏的榜样。”绿竹走后,沈亦谣背手站在花窗前,锁眉沉思了很久,冷不丁地冒出这句话。
裴迹之从床上抬起眼来看她,“你做什么了?”
“因为我们俩是一对怨偶,绿竹整日里看着我们俩鸡飞狗跳。”沈亦谣摸着自己的下巴,“她恐婚了。”
裴迹之一梗,嗫嚅着半天说不出话,头一仰,重重跌在床上,“那也没办法。个人有个人的活法。也许不成亲对她来说也是好事呢。”
“那你呢?”沈亦谣转头,目光灼灼盯着床上的人,“你不续娶,是好事吗?”
“你别管我。”裴迹之侧过身,背对着沈亦谣,从脊梁处渐渐漫上来针锥之痛,“我早说过了。那是我的余生。”
“死人是没办法对活着的人负责的。”过了好半天,裴迹从喉咙挤出一声闷闷绵绵的絮语。
沈亦谣睡不了觉,月光如瀑照了她一整晚,庭院里微风吹得杏子树沙沙作响。
·
第二日一大早,裴迹之带着青黑的眼圈从床上爬起来。
“嚯!”沈亦谣一见吓了一大跳,“你是鬼还是我是鬼?”
裴迹之虚着眼睛,为自己选好衣裳,穿了件月白色的连珠纹锦缘边翻领袍。
书房的院子里没什么人气,裴迹之这三年来不要人照顾,什么事都自己来。
他照着铜镜为自己梳头,动作越来越暴躁,低头一看,檀木梳上细细密密缠了一堆头发。
他迅速扯下梳子上的头发,团成团,小心翼翼瞧着周围,趁人不注意就往地上扔。脚悄悄移过去踩住。
“藏什么呢?”背后传来一声鬼气森森的质问。
裴迹之被吓得一抖,肩膀落下,重重地叹了口气。
有什么事能瞒得住鬼呢?
“梳头得这样。”沈亦谣从桌案上捡起木梳,将裴迹之柔顺黑亮的头发握在手心,“从发尾慢慢梳,把结梳开。”
裴迹之的后背绷得笔直,像一张拉满的弦,一点点感受着沈亦谣的动作。
铜镜里他的头发在空中飘起,映出他的脸,唯独照不见沈亦谣。
“沈亦谣。”裴迹之垂下眼,熟悉的亲昵和旷远的回忆让他疼,心口犹如裂开一条巨缝,“你现在长什么样子?”
“谁知道呢?”沈亦谣随口答道,“我照不了镜子,又看不了自己的脸。但是我还是摸过的,有皮有肉,不是白骨。”
沈亦谣一面把裴迹之头发细细笼在手里,一下一下从头到尾缓缓梳着,想着别人看不见自己也是挺好的。毕竟自己是带病死的,死相不会太好看,要是青面獠牙的,少不了吓着人。
“穿的什么衣服?”
“红绫石榴裙,外头罩了件白色的笼裙,贴金的乳白紧袖小衫……”沈亦谣低头看了看自己,手下一抖,瞧见裴迹之青丝之下藏着一层白发,发根处白了一片,她不动声色地将头发束拢,悉心牵来一层头发将白发盖住,“穿着五色绣鞋。”
裴迹之,他还这么年轻啊。
手下的人眉头一皱,“这些年给你烧的衣服你穿不了吗?”
“没收到呢。也许去了天上就能收到了。”沈亦谣在裴迹之发髻上一拍,“好了,去戴幞头吧。”
裴迹之一边给自己缠着幞头,早起喝了几杯蜀中的浓茶,眼窝的青黑已消了大半,面色恢复了往日神采,“今日见完义恩公主,带你去西市挑衣裳好吗?”
崔蕤嘴角一勾,朝旁边柳襄叫道,“今日不白来,好戏一场。赏他。”
柳襄讪讪一笑,抹着头上的汗,一边朝裴迹之使眼色,“什么赏不赏的,说笑了裴将军。这诗仙在二楼上,咱们一道上去看看吧。”
裴迹之往楼上一望,高楼之上,只能隐隐望见一方白帷幛。不祥之意让他眉头深蹙。
沈亦谣正拿着一笺诗,思考如何题注。
眼前人群忽然呼啦啦地散开。
手心顿时失力,捉不住手中纸笔,“啪!”一声掉落在地,毛笔在地上滚了一圈,徐徐滚到崔蕤的脚边。
崔蕤弯下腰,佝偻的脊背弯腰时有片刻凝滞,似乎是有旧伤,他拾起地上的笔。
皱起眉,瞧身旁围着的众人,“这就是那诗仙?”
旁边人被崔蕤眼神盯着,都觉毛骨悚然,不敢贸然应和。一时鸦雀无声。
久远的恐惧和屈辱从脊骨升上来,沈亦谣下意识想转身逃开。
崔蕤身后,裴迹之负手站着。他神情肃然,直勾勾盯着帷幛之中的沈亦谣。
他……知道当年的事了吗?
那,后面的事,这三年,他听说了吗?
沈亦谣两手颤抖,呼呼的风响在耳边,周围所有的人被风声带走,在她脑中只余她和裴迹之二人。
“说话!”崔蕤怒喝一声。
“是。是。这就是那诗仙。”旁边一个穿着靛青色布袍的年轻人瑟瑟着答道,“把诗文递进去,诗仙就会批注的。”
崔蕤勾唇,似是觉得有趣,“拿纸墨来。”
柳襄朝那年轻人使了个眼色,那年轻人立即低眉哈腰地上前递上东西。
年轻人转身欲退,却被崔蕤捉住了肩,动弹不得。
崔蕤手一拍,把澄心纸按在那人背上。
“大人……这这……那儿有毛毡。”年轻人往旁边桌案上一指。
崔蕤却没理他,直接将纸铺在那人背上,提笔就写。
沈亦谣盘腿坐在地上,脑中嗡嗡作响。
她能逃吗?
能从这里消失吗?
没人捉得住她,可之后呢?
明天崔蕤会来搅乱诗会吗?
裴迹之苦心孤诣的安排怎么办?
就这么逃了,她甘心吗?
崔蕤写罢,一把掀开帷幛,白纱帘迎风卷起。像当年闯入公主帷幛之后那般无理。
沈亦谣被这熟悉的屈辱打碎,坐在原地,行动不能。
都过去了,已经死过一次了,为什么还是这般弱小如蝼蚁。
她低下头,看见崔蕤递过来的纸笺。
那是一句熟悉的诗,“梧桐相待老,鸳鸯会双死。贞女贵殉夫,舍生亦如此。”
沈亦谣一点点触上年少轻狂的妄言,从地上拾起纸笺。
指尖颤抖,“嘶啦——”,纸笺应声碎成两半。
沈亦谣将那纸叠成两半。
“嘶啦——”
“嘶啦——”
帘外所有人都怔在原地。
神仙竟将崔蕤的诗撕了!
沈亦谣手下动作越来越快,似要将胸中屈辱统统碎成齑粉。
众人都目瞪口呆地看着沈亦谣大发神威,帷幛“呼”地被狂风刮起,那纸末洋洋洒洒,如雪花般从二楼飞落而下。
裴迹之蹙眉看完了这一切。
随即意识到!沈亦谣走了!
他转身就从二楼台阶飞奔而下。
“神仙?”楼上的诸人再朝帘内求问,却怎么都不应了。
“神仙怒了?”
“这……为什么?”
一人小声伏在旁人耳边,“多半是因为这人在诗仙面前剽窃古人诗词,引得神仙震怒了吧。”
崔蕤一把揽过柳襄的肩,下巴一抬,“你猜,神仙为什么看了我的诗就跑了?”
柳襄扶着额,“这,我上哪儿知道去啊?神仙的意思谁能揣摩?”
呵。沈亦谣早知道这几年裴迹之的情深似海都是装的。
他骗得过所有人,唯独骗不过她。
“你装模作样给谁看?”沈亦谣恼了,搬出了新学的许氏语录。“死人的名头就这么好用吗?”
裴迹之转过脸来,浓眉蹙起,脸上是不加掩饰的怒气,“第一,你现在是个死人了。你的身后名你一点办法都没有,我爱怎么编排怎么编排。第二,我爱怎么装怎么装。你活是我的妻,死了是我家祖坟里埋的亡妻。我挂念妻子天经地义。第三,谁都可以看,唯独你不该看。服丧是演戏做给活人看的把式,是你自己非要凑上来看的。”
“还有吗?”沈亦谣压着心头怒火。
“有。”看来裴迹之这三年策论应对练的嘴皮子,都用在沈亦谣身上了,“你现在多同我说一句话,这庙里就会多一个人知道我疯了。在大殿人来人往的地方对着空气自言自语。”
说罢,裴迹之掀袍一跨,昂首挺胸地走了。
沈亦谣四顾一看,庙里行人皆侧目而视。目送着那个身穿白衣的疯郎君,如一只战胜的公鸡,抖起雄风跨着四方步,仰天大笑出门去。
年逾廿六,裴迹之一改往日在妻子手底下的唯唯诺诺,进入了叛逆期。
两人回梁国府书房后立刻掐了起来。
“你不是要送我走吗?万一我的心结就是希望你成家呢?”沈亦谣拧眉叉腰。
“你能那么好心吗?你活着的时候早就不在乎我了。你能心里挂着我走?”裴迹之冷笑一声。
“万一我真在乎呢?”沈亦谣柳眉倒竖。
“你都说了是万一。我凭什么拿别人家小姐的幸福换你的心结,这对人家公平吗?”裴迹之据理力争。
“你凭什么说赵小姐嫁给你就不幸福了!万一你们真和和美美了呢?”
裴迹之从椅子上转了个圈,背对着沈亦谣哼哼唧唧,“我就是知道。”
沈亦谣飘着转到裴迹之跟前,一把推上裴迹之的发髻,把他脑袋推得往后一仰,“你知道什么?”
“我知道你的心结不可能跟我有关!”裴迹之扶着发髻,眼底喷着火,朝沈亦谣大声嚷嚷。
沈亦谣哑口无言。
她自己都没把握的事,裴迹之凭什么这么说。
她慢慢仰躺在地面上,头顶上是幽幽房梁。
即使是跟心结无关,她也希望裴迹之能过上幸福和美的下半生啊。
沈亦谣半天没说话。
空荡荡的房间,裴迹之只能看见三年来熟稔的黄梨花木床、檀木桌几、山水屏风,还有袅袅而上的残香,唯独不见她。
“沈亦谣。”裴迹之忽地叫了一声,他发觉自己唤出口的瞬间,整个脸都僵了。
“怎么了?”沈亦谣有气无力地从地上搭了一腔。
裴迹之整了神色,瞬间松了口气,语气和缓了许多,“我会帮你找到你的心结的。”他走到地上蹲下,三年的时光将他眉眼打磨出几分成熟妥帖,又留有当年如水般的柔情,“你信我一次。”
沈亦谣心神一摇,裴迹之是长进了,如今他仕途上左右逢源,如鱼得水。都是她亲眼所见,何况她也不该再插手裴迹之的婚事,再怎么也轮不上她操心。
像方才那样的苦口婆心,那样的大动干戈,在成婚第二年发生过无数次。
她是暴躁版的孙权,裴迹之是窝囊版的吴下阿蒙。
沈亦谣松了口,由着裴迹之去了。
总归是要送她走,结果对了就行。
士别三年,裴迹之让沈亦谣大大地刮目相看了一把。
当日,裴迹之神清气爽地起床,整好衣冠。特意嘱咐了沈亦谣在府中好好待着,莫要随他出门。
扬起眉毛,神采飞扬,吹起口哨哼起小曲,“等我回来给你带个好消息。”
靳攸发现他的同僚裴迹之今日格外精神喜庆,处理公务时低低埋着头,偶尔桀桀一笑,像是憋着一肚子坏水。
下了值,靳攸凑上前去,“裴二郎,你有什么喜事?”
裴迹之语重心长地拉住靳攸粗糙的大手,“是你有喜事。”
“我?”靳攸摸不着头脑。
“我已递交了辞呈,谏了你补我的缺,你很快就能高升了。你欢不欢喜?”裴迹之眉飞色舞,唇角是掩饰不住的笑意。
“啊?你?”靳攸嗫嚅着嘴唇,震惊得半天说不出话。
“不要太感谢我。”裴迹之一把搂住靳攸的肩。
靳攸老泪纵横,“我就知道没看错你!”激动得贴着一张老脸就往裴迹之胸口蹭,“你为何突然请辞?”倒也不必为了他做到这份上。
裴迹之伸出一手将靳攸脑袋推开,一手捂唇凑到靳攸耳边,小声耳语,“我要回去陪夫人。”
说罢,背朝着靳攸挥挥手,扬长而去。
靳攸愣愣望着裴迹之的背影,这小子什么时候添的新夫人,竟不请他吃酒。
为了夫人辞官?靳攸摇了摇头,这小子没救了。
没出裴迹之所料,沈亦谣果然生气了。
“你凭什么辞官!”沈亦谣气得跺脚,一脚把香案踢得嘎吱响,香灰落了满地。
“我为什么不能辞官?”裴迹之换了常服,穿了件青绿云纹的圆领袍,抽簪明志,一边啜着茶,似乎早有准备,悠闲地跷起了脚。
沈亦谣双手握拳,用力往下一砸,一连跺了三下脚,“啊!啊!啊!”,把自己弹到了房顶上,“你经营三年才混到如今这个地步,为了这么件事就要辞官?”
一边说话,沈亦谣气得跟个球似地在房间各处弹来弹去。
裴迹之眼睛贼眉鼠眼地乱转,四处在房里找沈亦谣的位置,“什么叫就这么件事?轮回转世,这可是你这辈子最后一件大事了。五柳先生尚且可以为了回家种田辞官,我怎么就不能为了帮夫人下地狱辞官了?”
“你也好意思自比陶渊明,人家生逢乱世,寒士出身,致仕前也是有致君尧舜上的志向的。何况人家死后著作等身,千古留名。”,沈亦谣恨铁不成钢地说,‘良才不隐士,江湖多贫贱’,你出身高贵,不想着如何为众人抱薪,却因这等儿女情长的小事辞官,简直是,胸无大志!”
他在夜里挑灯看案牍,下了多少苦功。沈亦谣是亲眼所见的。
还这么年轻就到了户部实职,又做了侍御史成了天子近臣。
日后是正儿八经要平步青云的。
“我同你,是儿女情长吗?”裴迹之忽地敛了神色,异常谨慎地发问。
沈亦谣被堵住了嘴。心头一颤。 他还对自己有情吗?
还是因为歉疚?
沈亦谣往后一闪,“崔将军要是如此行事,小道便也陪不了郎君了。”
崔蕤眯着眼,上下打量了沈亦谣一番,幂篱纱帘下隐约看出是个身姿窈窕的美人。谱又摆得极大,不肯让人轻易拿捏,更对这个京城有盛名的不移居士起了几分心思,“坐。”
沈亦谣不肯坐,双手交叠在胸前同崔蕤见了个礼,“小道身份卑贱,岂敢与崔将军同坐,请崔将军吩咐,小道站着伺候。”
“坐下喝。”崔蕤伸手就抓住沈亦谣手腕,往下一扯!
沈亦谣一惊,差点站不稳,反手在崔蕤手上一拍,连连往后缩,转身就走。
“站住!”身后传来崔蕤呼唤。
沈亦谣没停。
“你那裴二郎活不到明日了。”
沈亦谣耳边顿时炸响一声轰鸣,怔怔地转过身。
崔蕤戏谑地看着她,却吓得她一身胆寒。
“崔将军这是什么意思?”
崔蕤手指在桌上鎏金杯杯沿上轻点,眼神向下睨着她,并不说话。
沈亦谣缓步走上前去,正要盘腿坐下。
“慢着。”崔蕤忽地出声,“方才叫你坐你不坐,不识抬举,现在我改主意了。”
“崔将军要如何?”
“我要如何你配知道么?”崔蕤眼里是不加掩饰的轻贱。
沈亦谣被这恶意逼着,不能后退。
公主没有说话,就是默许了,这人可以轻贱公主座下的女冠,打公主的脸。
她沈亦谣,更是什么都不算。
她要保梁国府,就要弯下自己的骨头。
沈亦谣屏住气,低下头,双膝一弯,跪了下去。“请崔将军明示。”
崔蕤冷眼看着方才还同自己趾高气昂的不移居士跪在自己脚边,有一声“咔嚓”脆响在耳边清越响起,那是亲手折断一枝覆雪寒梅般的畅快。
他在她身上看到文人士大夫的自诩清高和故作姿态,虽是蝼蚁,还要强撑着一口气节自我安慰。
蹂躏这种人,让她为奴为婢,把她的骄傲一点点碾碎,才是真的诛心。
“门外头的进来。”
听着门口人群呼啦啦涌进来,窸窸窣窣衣物摩擦和脚步声,沈亦谣的脊背越发绷紧。
那些人方才还绞尽脑汁奋笔疾书,只为得沈亦谣一句夸赞。
“这才对。”崔蕤伸出脚,踢了踢沈亦谣的膝盖,“还不够低。”
沈亦谣的腰再沉下去。
“再低。”
“再低。”
“再低。”
直到檀木地板的凉意终于贴上沈亦谣的额头,崔蕤的皂靴就在脸边。
她闭上眼,终于听见崔蕤开口,皂靴隔着幂篱的纱帘,踩住了沈亦谣的脸。
她听到头顶上的人冷冷出声,“人人都说不移居士清高倨傲,也不过如此。”
堂风呼呼卷进门,殿内纱帘被卷得沙沙作响。
还好我现在伏在地上,沈亦谣想,保全了最后的体面。
崔蕤冷冷扫视着伏在自己脚边的女人,方才沈亦谣第一次低头的时候,他已在纱帐之下隐约看见沈亦谣的相貌。
还是个少女模样,杏眼黑亮,闪着倔强屈辱的愤恨。
终于呵了口气,“今日酉时,抄家,流放。”
崔蕤走了,沈亦谣好久才勉强站起身来。公主的客人们在殿内逡巡客套了一会,终于散场。
沈亦谣从他们的眼神中,看出来他们的失望轻蔑。
只要有一人曾将她踩在脚下,那便人人可踩上一脚。
这一脚,他们已在心里踩过了。
公主眼神在沈亦谣身上上下扫了一圈,眼神如鹰隼般锐利,沈亦谣周身不寒而栗,这是她第一次见到义恩公主的另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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