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彻的妹妹心善,回家时看见那人缩在街角乞食,于是时常将晚饭的馒头分给他一只。
后来皇都下了一场雪,乞儿在冰天雪地中死了,可能是病死,也可能是饿死,连彻并不清楚。
只不过,对方临死前,将身上唯一值钱的东西送给了妹妹,告诉她这是失散的家人留给他的东西,他没舍得当掉,希望妹妹能帮他保存。
乞儿和妹妹都不认识字,不明白上面那个“连”字意味着什么。
连彻年纪稍长一些,小时候去私塾偷听过先生讲课,他认识的字不算少。加上平日里东奔西走找差事,在看到这只坠子的第一眼,他就辨出来最底下绘制的图案,是豪门大户连府的家纹,而上面连字的写法,和连府门口灯笼上的笔势极其相似。
连彻不能确定这只坠子究竟代表着什么,但从妹妹手中接过这只东西时,他莫名心中狂跳。他不敢将这东西拿出去招摇过市,于是将它贴身戴在脖子上。
直到几年后,谢灼带着一个人进了聚仙楼。那人从未见过他,却一语指出他藏在衣领下的秘密。
如有天助一般,对方让他无比顺利的顶替上位,成了连府失散多年后认祖归宗的连三公子。
连彻看了眼自己的右手,不紧不慢将袖子卷到手肘处,贴着关节的地方,赫然有一块指甲盖大小的烫伤。
周蕙见到这个印记,几乎就肯定了他的身份,然而实际上,这东西不过是连府寿宴前几天,舒晚亲自用灯烛帮他弄出来的东西。
一个小孩三岁时留下的烫伤,十多年后谁还能记得到底长成了什么样?又有谁能想到,有人会提前在这种印记上下功夫?
坠子,印记,说辞,寿宴的时机,以及那对夫妇的指证——这件事的节奏,从始至终都被舒晚把控在手中,对方有备而来,事前就做足了所有的准备。
说起舒晚二字,连彻忽然想起聚仙楼里,对方将折扇挡在面前,铺展开的水墨图上方,只露出一双笑意盈盈的眸子。
“……”
连彻心中一跳,抿唇闭了闭眼,将那种突然蹿升起来的陌生情绪压下去。
他将双手拢进袖中,踏了晚来的暮色,很快就融于主街上来往穿梭的人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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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秋桂花零落的时节,倚香楼按例要举行一年一度的花魁游街。
花魁不仅要有艳压群芳的姿色,还要卓然出群的才艺,过去接连三年都由苏环儿拔得头筹,今年依然不例外。
午后艳阳高照,皇都街巷人山人海,主街两旁密密麻麻全是人潮,无数人攀上树枝屋顶竞相观望,还有人为了争一个上佳的位置破口大骂大打出手——
原因无他,皇都百姓们如此兴奋,不过是为了一睹花魁游街的风采。
连彻坐在茶楼二楼,手中摆弄一只空掉的酒杯,侧过头从临窗的位置远远望下去,街道上人群的簇拥中,三只巨大的红色圆鼓正在缓慢移动。
每只圆鼓由八名小厮扛起,侧面绘有精巧的莲花花瓣,四周垂坠极长的红色纱幔,在穿梭而来风中摇曳飘飞。
苏环儿一袭紫色纱衣轻薄飘逸,肩颈和腰肢裸露在外面,开到大腿的裙摆让嫩藕般的长腿若隐若现。
她长发披垂戴有面纱,在脚下三张移动的大鼓之间纵跃曼舞,圆鼓跟随她跳跃踩踏的节奏,发出或轻或重的闷响,手腕脚踝上金色的铃铛也随之摇摆响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