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问题，也许每一个求而不得的人都会想到，就比如我，”宋澈和她一样靠在椅背上，但是眉宇间是不同于她的淡然，就像是这个问题他也因为考虑的太久而慢慢释然了一样，“我也想过，如果说一眼定终身，为什么只有我，为什么是我被遗忘在她的身后，文青，”宋少井叹了口气，“这种事情想的越多越无法走出来，所以现在的我只想等一个结果。”
“结果？”秦文青坐正了看他，“如果不是你想……”
“如果始终得不到我想要的，我也只能认了不是么，”宋澈打断她，“但是，文青，你了解我的，就算我最后还是无法如愿，也不愿意回头。”
宋澈低头再次看了看手表，然后礼貌的欠身：“我的时间到了，还有事情，你慢慢享受午后的阳光，我先走了。”
而且他还很绅士的到吧台替秦文青结了账，只是眼光再也没往她的方向挪一下。
秦文青歪着头，木然的盯着面前已经空了的椅子，嘴角展开的弧度像是一个笑，可是眼睛里却是怎样都遮挡不住的萧索。
他就那样毫无遮掩的在她面前表示对她的感情无法退让。
秦文青的手搭在桌子的边缘，有些微的颤抖。
原来有一天，她会成为这个男子人生中的一种退而求其次。
她从来没有一刻像现在这样觉得自己那么多年的苦苦挣扎苦苦等待是那么的可笑。
我不过是想在你的生命力走出一个独一无二的姿态，或者自始至终的存在，可是现在看来，你只是很礼貌很留情面的没有说出你的无奈和反感而已。
她眨眨眼，看着窗外宋澈和封凌一样毫无留恋疾驰而走的车影，突然想起来母亲前几天和自己说的一番话。
“总有一天你会为你放弃的和你争取的东西而后悔的，人啊，谁不想最终和自己喜欢的也喜欢自己的人走下去，可是上辈子要积攒多少的福泽才能恩惠到这一生，总是还要做一个两难的选择的。”
她到现在才想起母亲说那句话时候隐约为难的表情。
很多东西可能那个时候被忽略了，她想宋少井应该是已经露底了，母亲不过是想用一个并不伤她的话语来提醒她这些被她刻意遗忘的现实。
就在几天之前她还觉得也许并不是没有希望，甚至就在刚才，宋澈表现的那么不情愿的与自己见面，她也觉得还是可以勾勒一个美好的未来。
可是，可是，现在她突然就悟了。
那些对未来编织的所有的美丽构想，不过是自己在沙漠中行走的太久了而产生的海市蜃楼，是自己一直在骗自己，说着那有可能是真的。
到底是不是。
其实内心里是很清楚的。
刚刚宋少井眼底的敷衍她是看的真真切切的。
而且此时她想起了封凌方才的神情，那是她从没有见过的陌生，那个人，原来已经彻彻底底的走出了自己的世界，甚至相隔海洋，从他的眉目中，自己再也猜不出他的情绪。
终于，对这个人的执着也|逼|着那个人放手了。
秦文青低下头，抵在桌子上。
封凌，宋澈。
她在腿上摊开掌心。
最终空空如也。
还真是应了那句话。
出来混，迟早都是要还的，她的报应。
已经来了。
***
宋澈离开咖啡店之后也并没有继续不要命的回公司工作，他的越野漫无目的的摇晃在这个城市繁华的街区，外边的世界有多热闹，他的心里就有多空虚。
空虚并不是身边没有人，而是即使身边人影攒动，却始终找不见你。
苏落。
他握紧方向盘。
人和人之间的缘分就是这么的让人揪心让人感慨。
早一步晚一步都要不得，可是正正好好的时间里相遇是那么可遇不可求的事情。
他叹了一口气，将车泊在一处僻静的角落，向后疲惫的靠在座椅上。
就在刚刚，他在秦文青绝望却不断掩饰的眼神中看见了自己，其实他和文青又何尝不是相似的一种人。
他不是不知道她的苦，只是他真的无能为力。
他以为多年前那句委婉的拒绝既然已经让这个女子决定远赴他国，那么她的世界里应该从此再也没有他的影子了。
可是那一天在饭店的包间里，在他初遇她的视线里，没有人知道，他心疼的叹了口气。
那个精致的女孩子，她的眼神几乎没有改变过，看向自己的时候依旧是那样欣喜，带着小心翼翼，带着无限憧憬。
爱情不伤人，不爱才最伤。
在自己也有了类似的经历后，他才能明白，这样的一个角色究竟有着多少外人不能理解的酸涩。
虽然明知道，只是自己和自己较着劲，只是自己在为难着自己，却依然不想就此收手。
宋澈摸出随身的香烟，这是他只有出门公关才会带上的东西。
最初的时候，他看着身边那些年纪不大却十足是个老烟枪的下属，淡淡的问过，吞云吐雾就那么让人心情愉悦么。
他还记得有一个下属半开玩笑的说，其实只是能短暂的缓解一下糟糕的情绪而已。
短暂的缓解糟糕的情绪。
那个时候的他还没有办法了解这句话里的含义，直到那一天，他从那个女人的闺房走出，在那个男人了然却也讥讽的目光中看似平和淡定的退场，其实在到达楼下的时候，他才发现自己的拳头握的那么用力，以至于指甲在掌心按出了月白色的痕迹。
他在自己的座驾里安静的点燃一根烟，第一口吸得太过于用力，呛得他咳得面色通红。
他紧紧地盯着四楼那个亮着灯光的窗口，觉得每一分钟都是对自己的凌迟。
直至封凌不久后出来，在楼口处睥睨的斜看向他的方向，他在车子里不自觉的握紧了方向盘。
然而厚脸皮的封凌像是暗示什么一样，将自己的食指放在唇边轻轻擦过，那个表情太过于旖旎。
宋澈想，那个时候的自己一定是神色晦暗极了，以至于小人封凌笑的那么得志。
这个世界上有没有一种人，他的存在只是为了在另一个人的生命里证明着某一件事情，或者教会那个人某一个道理。
宋澈吐出一线烟雾，烦躁的闭上了眼睛。
香烟果然是个好东西，让人在心绪无处发泄的时候还能够找到事情可做。
秦文青。
宋澈突然笑出了声音。
到底谁是谁的羁绊，早已经在缠缠绕绕的关系中整理不清。
只不过，这么多年，自己真的亏欠了她太多。
爱早了不是罪，她本不应该受那么多的苦。
可是这个世界的付出与回报，衡量起来谁又说得准。
宋澈起身掐灭了本就没抽几口的香烟，再次靠在椅背上。
这几天找死一样加班加点的工作，只有在此时，在无人问津的一个偏僻角落，他才告诉自己可以放下平时的伪装，露出真真正正的疲倦之色。
苏落啊苏落。
他轻轻喃昵，像是轻叹，又像是呓语。
然后他渐渐放轻了呼吸。
封大经理在冷嘲热讽完秦文清之后，觉得心情出奇的好，事实证明封凌就是个小肚鸡肠的人。
在明明看到对面柔弱的女孩子已经面色惨白了居然还能露出幸灾乐祸的神情。
封凌自我反省之后，觉得这根和苏落混时间长了绝对的脱不了关系，所谓的近墨者黑就是这个道理。
苏灭绝有的时候没良心起来也不是一般人能够匹敌的。
封凌算是鸿豪里浑水摸鱼的典型例子，仗着老子关系硬，明目张胆的干着迟到早退的勾当。
封大爷在市区内得瑟了一圈也没找到什么新奇的东西，最后三晃两晃的就径车熟路的转到了恒祥的办公大楼下。
自从季女士和宋夫人转移阵地到别处培养中老年妇女的友谊之后，封凌到恒祥串门的频率也大大的降低了。
封凌其实心里还是清楚的，苏女王其实并不愿意在自已的领地看到他这号人物。
封凌犹豫了一下还是将车停在了恒祥对面茶餐厅的门旁，一个人整理了一下衣服，在茶餐厅的橱窗处闲适的落座。
从他的位置正好能将恒祥门口一览无余。
封凌点了一份咖啡，翘着二郎腿，领导视察一样的在人家的大厅里摆起了大爷的臭架子。
办公室里的苏落不知道自己已经被那个臭不要脸的盯梢，面对着一大早宋县令下发下来的文件忙得焦头烂额。
黄世仁此时在自己的办公室里，透过半磨砂的窗玻璃看着里面那个没心肝的下属，嘴角扬起的是诡异的微笑。
给你那么多工作看你还怎么和封家那个臭小子出去鬼混，还是给我老老实实的坐办公室得了。
要么说每个位高权重者其实都有着地主老财的本性，苏落一边磨牙一边问候着一墙之隔的宋总经理。
还没等苏落一连串的不带脏字的腹黑词语酝酿好，手机很是时候的响起来。
苏落的第一反应是封凌，只有那个同样只会压榨别人的废料才会这个时候还这么清闲，但是看了一下手机，显示的是一串数字。
苏落疑惑的接起来，语气也是淡淡的疏离：“你好。”
“阿落，是我啊。”
苏落顿了一下，然后后知后觉的瞬间头大，颈骨咯吱咯吱响的扭头看着手机。
“阿落啊，快中午下班了吧，我就在你们公司附近，我们出去坐坐吧。”
苏落僵了一会才艰难的做了一个吞咽的动作，这声音，这语调，没错了，真真确确的是封凌——他妈，季女士是也。
要说苏家姑娘和正常人就是不一样，面对着青年女子杀手宋夫人都没皱过一下眉头，偏偏肝颤慈眉善目的季女士。
凶神恶煞的人其实才最好对付，最糟糕的也只是撕破脸大家老死不相往来，但是笑面虎才是最让人头疼的一种人，面对着人家笑靥如花你只能跟着摆出一张温婉的脸，有的时候甚至自己都不知道此刻脸上的表情到底是不是自己内心真正的反映。
宋少井的目光此刻也射了过来，奈何苏大爷的手机铃声一直是磅礴的让人无法忽略的。
起初宋少井以为是狗皮膏药封凌，但随后他模糊的看到苏落纠结的表情，立刻否定了刚刚的想法。
苏落那丫头不管人前人后，对封大少的态度都是一致的，就是听之任之中带着掩饰不住的鄙视。
宋少井抽空叹了口气，也不知道是好是坏，苏落那家伙貌似只有对待宋澈的时候能收起自己睥睨的神情，对待宋澈毕恭毕敬，全然没有对待封凌时候的洒脱模样。
宋少井一直盯着苏落，直至苏落也抬起头对上了他的目光。
宋少井做着口语问：“是谁？”
苏落咧着一张嘴回：“你老相好。”
她以为久居办公室的早已在安逸的生活中退去了精明的宋总经理是无法猜出她这句大逆不道的哑语的，但是他太低估了老宋同志的智商，宋少井隔着半磨砂的玻璃气的脸色涨红。
再看听着电话的苏落，虽说有着报复宋少井惨无人道压榨之后的小小得意，但是她还是在听电话的时候露出了苦兮兮的表情。
这个世界上最让人猜不透的就是主动登门的糖衣炮弹，甜腻的外表下谁知道包藏了什么样的祸心。
苏大爷不怕千军万马的来势汹汹，不怕排山倒海的压榨欺凌，因为她自身就庞大到不惧任何恶势力。
但是她就是拿这种和蔼的慈母毫无办法，虽然知道对方也许此刻正打着什么如意的小算盘，她也依然在应对方面全无头绪。
宋少井气结归气结，但是也在第一时间猜出了电话那头的本尊。
他垂下眼睛，抿了一下嘴角。
如果只是年轻人之间的爱恨纠葛，他还能舔着脸的跟着和稀泥，但如果搀和进去了两家人，他不觉得自己还有那个勇气对阵那两位他感情的终结者。
苏落当然没看到总经理大人晦暗的眼神，只是在电话这边一边支支吾吾的嗯嗯呀呀，一边抓耳挠腮。
季女士像是完全感受不到苏落的窘迫，自顾自在那边说的开心：“这样吧，我知道有一家味道还不错的川菜馆，一会我开车去接你，我们一起去尝尝。”
苏落嘿嘿的假笑，附和着：“好的好的。”
虽说吃货是这个世界上最好对付的一种人，只要有吃就能闭着眼睛不问周遭的向前直行，但是苏落承认自己是个女汉子却死活不愿承认自己同时还是个吃货，因为现在的情况看来，食物完全勾不起苏汉字的一丝丝兴趣。
苏落放下电话的时候宋少井还是盯着她看，在苏落的表情里宋少井找不到一丝丝被土豪富绅家族承认的喜悦，反而有着不着痕迹的厌烦。
这个丫头。
宋少井扶额。
什么时候能像个正常的女孩子呢，最起码也该有点世俗的虚荣心和女人该有的敏感狡诈。
宋县令这边感慨，苏大爷那边唏嘘。
抬头看看手表，时间像是纯心开玩笑一样得瑟的那叫一个欢。
苏落早已无心办公桌上那些数字，手支在桌子上撑着下巴，嘴里念念有词：“这个遭罪的命。”
她其实忽略了，很多目的不纯的人其实还真愿意巴结着来遭这个罪。
眼看着时间走到了她最喜欢的休息时区，但是苏落有的只是心惊胆战，她慢吞吞的收拾好桌子上的东西，抬头遥望宋少井的时候明显带着风萧萧兮易水寒的神色。
此时的封凌，正目不转睛的盯着恒祥的大门口，来来往往的万紫千红中偏偏没找到属于他的那棵仙人掌。
正在这时，他发现一辆很眼熟的跑车缓缓地停在了恒祥的大门口。
封凌眯起眼睛。
就在他企图透过反光的车玻璃看清里面那个人到底是不是他猜想的人的时候，就见苏小姐闲庭散步的从恒祥大楼里走出来。
和她闲适的步姿不和谐的是她此时脸上的表情，心不甘情不愿中还带着认命的苦笑。
封凌盯着她看了一会就弯起嘴角。
这个时候的他似乎已经能够肯定车子里到底坐的是何方神圣了，能让天不怕地不怕的苏壮士露出如此怪异的神情。
只见对着苏落那一侧的车后门被打开，苏落立马换上了一副欣喜的表情，甚至是屁颠颠的跑过去，弯着腰不知道在和里面的人讲什么。
只有封凌那双钛合金狗眼能够看出苏落面上兴奋的表情其实有多么的虚伪。
也就几秒钟的功夫，苏落弯腰进了车里。
那辆车连一秒钟的停顿都没有就以一个拉风的速度飙了出去。
封凌笑眯眯的遥看那辆车的车牌号，嘴角的微笑越来越大。
相比于封凌的这份惬意，恒祥大门口的美女们可就复杂的多，那些抱着看好戏态度的人们再一次的跌破本来就已经四分五裂的眼镜，一个个的都在猜想封凌全家到底是不是被牛屎糊了眼睛，怎么就这个审美异常的全都看上了那根豆芽菜，将排骨水晶肘子弃之一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