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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朝心动满盘皆你

白鲸梦作者 著

女频言情连载

三年前,少女棋手白一被污蔑,面对如潮涌来的骂声,她患上了严重的心理疾病。她无法继续下棋,因为她连棋子都看不见。从此,她销声匿迹,连当时有好感的沈骆迟都没有她的消息。三年后,他再次遇到她,只是她的情况很不好。不仅饿晕在街头,还没有了过去的记忆。他知道她热爱什么,所以他要扶持她一步步找回关于下棋的记忆。无论怎样,他会爱她!

主角:白一,沈骆迟   更新:2022-07-16 00:13: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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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女主角分别是白一,沈骆迟的女频言情小说《一朝心动满盘皆你》,由网络作家“白鲸梦作者”所著,讲述一系列精彩纷呈的故事,本站纯净无弹窗,精彩内容欢迎阅读!小说详情介绍:三年前,少女棋手白一被污蔑,面对如潮涌来的骂声,她患上了严重的心理疾病。她无法继续下棋,因为她连棋子都看不见。从此,她销声匿迹,连当时有好感的沈骆迟都没有她的消息。三年后,他再次遇到她,只是她的情况很不好。不仅饿晕在街头,还没有了过去的记忆。他知道她热爱什么,所以他要扶持她一步步找回关于下棋的记忆。无论怎样,他会爱她!

《一朝心动满盘皆你》精彩片段

“吱——”

八点,白一成功地被隔壁的装修声吵醒。她呆呆地看了半分钟天花板,一个鲤鱼打挺坐了起来。距离她最后一次进行象棋比赛,已经过去了三年。

不到二十平方米的小房间,半凌乱地摆放着她的日常用品。某种程度上来说,她的房间可以用“家徒四壁”来形容。其中比较显眼的,是贴墙摆放的玻璃书柜。玻璃书柜的角落,压着厚厚一沓奖状,上面是平放的一个奖杯。白一的视线缓慢地聚焦,盯着那个奖杯发怔。

忽然,手边的手机响了。白一回过神,接起来。

“喂?”

“喂,蜉蝣,你在哪儿?”

“在家。”

“我的小祖宗你怎么还在家啊?!”

“我困……”

“你昨晚几点睡的?”

“五点吧。”

“那叫今天早上!”电话那头的人叹了口气,“你赶紧来步云大厦这边。不是说好我们画手今天集体去布鸽讨薪的吗?”

白一想了想:“嗯。对哦。”

但作为一个死宅,她真的很不喜欢出门。

“还对哦!快点儿!”

“我可不可以不……”

“不可以!”

电话被挂断了。白一握着手机,又发了半天的呆。

阳光从窗口斜照进来,正好抹在那个平放的奖杯上,金光四射。

对哦。现在她的生活,已经和当年毫无关系了。她站起身拉开柜门,把那个奖杯丢进了垃圾桶。

然而刚走出去两步,她又十分?包地走回去把奖杯捡起来立在了垃圾桶旁边。

“这是什么垃圾啊……”她挠了挠头,“算了,先放着,等搞明白再丢好了。”

“废物老板!欠债还钱!”

身边猛然一句出自高音喇叭的喊声,把白一震得晕头转向,差点儿没栽下去。

毕竟,她都已经三天没吃饭了。

她很想没出息地问一句:讨薪归讨薪,咱能不能先去吃碗面。但看了看周围群情激愤的画手,她还是选择把这话当成饭咽了下去。

算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她继续窝在人堆里当空气。

人群最前头披着大波浪涂着烈焰红唇的御姐十分帅气地把头发一甩,继续往喇叭里喊话:“里面的人听着!要是再没人出来,我就采用暴力手段了!”

这人白一认识,林初嘛,这次画手讨薪行动的发起人和领导者。白一他们供稿的布鸽漫画公司,由于今年大环境不景气,从三个多月前就开始断断续续地拖稿费。

早些时候,画手们还顾及面子情分没捅破窗户纸。但后来雪球越滚越大,布鸽的老板又一直装死,这人要吃饭马要吃草,画手们自然也没有坐以待毙的道理,于是无奈之下,只好结伴上门讨债。

然而两个小时过去了,布鸽的大门紧闭,是半点儿要开的意思也没有。

于是林初的耐心耗尽了。

白一眨个眼的工夫,林初迅速地不知道从哪个犄角旮旯摸了把大锤,如女中豪杰般一抡:“都闪开!”

“你们在干什么?”

林初抡的锤险险地停在半空,差点儿把手坠脱臼。她回过头,挑了挑眉:“哟,杨总,舍得出来了?”

小眉小眼又小个的中年男人擦了擦冒汗的光脑门儿,讪讪地答:“你这说的什么话,我是在外面出差……出差刚回来!”

“哦,你出差手机也出差啊?稿费呢?”

“这个……我前几天让助理打了啊。可能端午节放假,银行耽搁了吧。”

“你家端午节是三月到六月啊?”

白一在旁边快饿晕了,就差脑门儿上亮个灯,显示“电池电量低”。意志涣散中,她忽然瞅见杨总后边慢吞吞跟了个人。

说起来也是这小哥生得扎眼,西装革履,胸口端端正正地别着律师章,眉眼跟从漫画里拓下来似的,是挡不住的好看。加上鼻梁上架着一副银框眼镜,那叫一个不苟言笑,气质斐然,怎么看怎么似神仙。

这样的人,换作画漫画的时候,白一会头也不抬地丢进男主的人设里。但眼前这个,怎么感觉这么眼熟呢?

她愣神想了半天没想起来,果断放弃。那边林初已经把矛头对准了小哥:“你是谁啊?”

杨总突然像是打了鸡血一样昂首挺胸起来,忙不迭地抓着小哥的衣服把他往前面一挡:“这是……这是我的代理律师!我警告你们不要太过分啊,我会给你们寄律师函的!”他往后面一缩,像只随时要溜的老鼠,“沈律师救我!”

“律师?有律师就能欠钱不还啊?”林初更火大了,“你给我整笑了,废话少说,今天不给稿费,我砸烂你家公司。不砸,我就不叫林初——”她举起锤子,又猛地逼近缩成一团的布鸽老板,“或者……我先砸你!”

锤子在中途被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截下了。男人淡淡地将锤子撇开,不以为意地用手帕擦了擦手。

“我是杨志先生的代理律师沈骆迟。”他声音沉沉的,没有波澜,“小姐,您的行为已经触犯我国刑法第二百九十条。视情节严重性,可处三年以上,七年以下有期徒刑。我有权代表我的当事人,向您提出警告。”

“警告?行啊!你来啊!”林初忽然就眼睛红了,“我们这群作者被欠了几个月血汗钱,交不起房租吃不起饭还不起花呗,命都要被拖没了还怕你?我告诉你,少来这套,你爹妈没教过你欠债还钱吗?”

沈骆迟不为所动,推了推鼻梁的眼镜。他的声音冷冰冰的,像设定好的程序:“您如果有什么不满和疑问,可以通过法律仲裁解决。我只是在履行我的职责。”

林初一拳打到棉花上,有火发不出,卡壳了半晌,一把拽过旁边的白一当教材。

“我们这些画手,都被欠了三个月稿费了。就说她吧!她是全职画手,只有稿费这一项收入!整整三个月,你们不发钱,是不是想她死!”

白一毫无心理准备地被拖到风暴中心,瑟瑟发抖地缩了缩,随即全身僵直。

不敢动,不敢动。

林初却还叫她:“蜉蝣,你倒是说句话啊!”

“蜉蝣”是白一的笔名。虽然近年来白一画插画和商稿积累了不小的名气,在社交平台上也拥趸众多,但她一直深居简出。据她所知,在场应该没人知道她的真名。毕竟,像林初这种真名即笔名的,还是少数。

白一装聋作哑地低下头去,没说话。

林初恨铁不成钢地剜了她一眼,立即调换了“子弹”:“还有,为什么我想拿回我的漫画版权还得把我之前拿的稿费全还给你们?这也就算了,你告诉我,我根本没拿到手的税费也要我还?”

“布鸽维护以及宣传你的作品付出了成本。你们的交易实际上是等价交换。你想要把版权拿回去,应该返还既得利益。”

“什么狗屁!”林初急了,“你知不知道我画的是什么啊?是以五年前棋坛天才少女白一为原型的漫画欸!”

白一的脑子“嗡”的一声,难以置信地看向了身边的林初。

林初说谁?她?

白一没注意到,面前的沈骆迟原本从容的神色也裂开了。

只有林初还浑然不觉地滔滔不绝:“哎,你们知道白一是谁吧?曾经的‘棋坛北极星’!十七岁就赢了象棋宗师谢鹤,霸占中国棋坛成绩和热度双首位整整两年……”

白一默默含泪,就差没伸手扇自己一巴掌。

白一想:我可太知道了。

意外的是,沈骆迟沉默了一会儿,竟然也沉着声音应了一句:“我知道。”

林初显然不在乎其他人到底知不知道,她拿拳头捶着掌心,痛心疾首:“配合三年前的‘坠星事件’和现在大热的重生元素,这漫画连载到后面绝对能火!你们布鸽把我这个作品的首发权搞没了,这笔损失我跟谁算去?”

“坠星事件”。

白一以为,这辈子自己应该不会再听到这个词了。

像是心猛然被冰冷的手攥紧,寒冷刺骨的液体争先恐后地涌入心房,白一无法控制地趔趄了一步。随后,她站稳脚跟,下意识地伸手捂了捂自己的额头。而沈骆迟也就在这时候,无意地看清了她的脸。

他的瞳孔蓦地放大了。

杨志正狐假虎威地怼林初:“那也不行!沈律师说得对,你想要版权就得退稿费!这是至高无上的国家法律,你要不遵守,那就是犯法!”

“你要不要脸啊!”林初简直想撸袖子干架,“又不是我们作者违约,你们自己要破产了发不出钱,还有脸让我们退稿费?”

沈骆迟冷不丁地说:“你说得对。”

白一惊讶地抬起头,正好撞见沈骆迟定定注视她的目光。她慌忙心虚地逃避。

林初差点儿没反应过来,话说到一半急刹车:“我跟你说你别拿法律那套……你说什么?”

杨志更傻眼:“沈律师……你说什么?”

“我说,她说得对。”沈骆迟瞥了杨志一眼,“欠债还钱,天经地义。抱歉。这案子我不接了。”

“啪嗒”一声。

在场众人还没缓过神的空当,沈骆迟上前两步,直截了当地牵过白一的手腕,将她带到了自己身边。

“你跟我走。”

众人风中凌乱。

林初看了看杨志,又看了看沈骆迟和白一风风火火离去的背影,脑子有点儿转不过弯——

“他良心发现了?”


楼梯间安全通道的门被关上了。

沈骆迟松开握着白一的手,问:“你怎么会在这里?”语气熟稔得像是相识多年的老友。

白一被带着跌跌撞撞地快走了一路,勉强调成省电模式强撑着的大脑,在此刻瞬间宕机了。好半晌,她才机械地抬起手看了看自己的手腕,又机械地扭头看了看沈骆迟。

“你是?”

沈骆迟想过很多种重新见到白一时的情景,也许是川流不息的街道,也许是晨光熹微的咖啡馆,也许是哪个他们都很熟悉的棋赛会场,但从来没想过,会在讨债现场。他更没想过,她居然已经不记得他了。

她矮了他一个头,现在站在他面前,像个被教导主任喊到办公室训话的中学生。沈骆迟看着莫名恼火,又莫名没法真的发火。

眼前的女孩子比十七岁的时候还要瘦弱,披肩长发,刘海几乎要盖过眼睛,眼下还有明显的青黑,控告着她平时不规律的作息。她身上只穿了一件宽大的黑色T恤裙,露出一双光洁笔直的长腿,无辜却诱人。

有些惹人注意的是,她左手上的几个黑色发圈。

白一皱了皱眉:“我认识你吗?”

像是不甘心一般,沈骆迟摘下了眼镜。

没了眼镜,男人的气场微微软了下去。他向她靠近一步,漂亮的眼睛瞳仁剔透,眼神认真:“你不记得我了吗?”

空间狭窄,他离她很近,身上大红酸枝木的香气钻进白一的鼻子里,让她觉得熟悉。

白一小心翼翼地答:“我应该……记得你吗?”

沈骆迟沉默了很久,最后叹了口气唤:“白一。”

白一被吓得寒毛一竖,手指都忍不住蜷了起来:“你叫我什么?”

沈骆迟却完全不回答她,反而又问:“你这三年去哪儿了?”

白一的喉咙像是忽然被铁块塞住,在沈骆迟的注视下忍不住想溜之大吉。沈骆迟却像是早就看穿了她的想法一样,身子一侧挡住了她的路。

“你还下象棋吗?”

白一想要避开沈骆迟,奈何沈骆迟强硬得很,完全没有放她走的意思。

“你真就这样放弃下棋了吗?”

白一心里一痛,只觉得气血上涌,猛地把他推开了:“你有病吧!关你什么事啊!”

沈骆迟猝不及防被她推得踉跄了两步,稍稍站稳却发现眼前的她脸色已经不太对劲。

“你……”

沈骆迟话还没问出口,白一的身体晃了两下,干脆利落地晕了过去。

能把自己饿到晕过去,沈骆迟觉得白一也是个人才。

诊所的输液室里,胖胖的护士给白一挂上点滴,嘴里还免不了忧心忡忡地絮叨两句:“现在这些年轻妹儿哦,动不动就搞什么减肥什么节食,命都不要的哦。你这个当男朋友的也不拦着点儿,怎么当的啊?”

“给您添麻烦了。”沈骆迟乖乖挨骂,也不反驳,只是偷偷伸手把输液器的速度拨得慢了点儿。

白一侧着脸睡得天昏地暗,浑然不知沈骆迟背了黑锅。

左右不着急,沈骆迟就拖了张凳子在她旁边坐着。诊所工作日人不多,输液室里除了他们就没别人。正好手边就是电视遥控器,沈骆迟也就不客气地拿过来,调了个相声,满意地撂了遥控器。

于是白一醒过来的时候,看见的就是电视里放着岳云鹏,身边坐了座大冰山。奇异的反差让她产生了诡异的错乱感。电视里小岳岳正学于谦抽烟呢,“哧溜哧溜”欲仙欲死,白一一个没憋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沈骆迟扫她一眼:“醒了?”表情淡定得仿佛他刚看的不是相声,而是什么纪录片。

怪人。

白一在心里嘟囔了一句,戒备地看了看四周,然后揉了揉额头:“你带我来诊所干吗?”

沈骆迟目不转睛地看着相声:“虽然见死不救不构成犯罪,但我不想受到道德谴责。”

“死不了。”白一嘴角抽动,说着就要拔掉针头起身,“不挂了。我没钱。”

沈骆迟皱了皱眉,站起来按住她的肩膀:“坐好。”

他走到一边,从一个保温袋里一盒一盒地拿出饭菜,又一盒一盒端端正正地摆在小桌上。

“用不了你的钱。”沈骆迟语气淡淡的,“给你拿了点儿粥和菜。赶紧吃。”

白一看了他一眼,没动:“不吃嗟来之食。”

“你哪门子的嗟了?”沈骆迟好整以暇地抱着臂,“你要再昏倒我直接走人,医药费你自己出。”

白一老实了,乖乖低着头舀粥喝,嘴边沾了水光,润泽潋滟。

沈骆迟居高临下地看着白一这个样子,意外地有点儿怀念。

白一以前是个贪吃的。其他选手顶多带几颗糖进赛场,她倒好,什么棉花糖、提拉米苏、抹茶千层,次次比赛不带重样的。那时候她还穿校服,宽松的红白校服被她穿得干净又挺拔,咬下一口棉花糖再看向他时嘴角带光,眉眼弯弯,可爱得令人印象深刻。

——“我啊?我叫‘白一’,‘白糖’的‘白’,‘第一’的‘一’。”

白一是不知道沈骆迟心里那些七弯八绕的。她艰难地用单手干掉了快一碗皮蛋瘦肉粥,末了看见沈骆迟发愣,还以为他是被自己的能吃吓着了。

她咬着勺子,没好气道:“看什么看!”

沈骆迟心里骂了句白眼狼,抬手看了眼表,说:“快吃,吃完我好扔垃圾。”

吃人嘴软,白一自知理亏,干脆闭嘴。

然而,沈骆迟又非要问她:“为什么不吃饭?”

白一看都不看他:“没钱!”

对了,刚刚那个林初说过,白一是全职画手,而她所供职的布鸽,整整三个月没有给她发稿费。虽然沈骆迟早知道布鸽欺负画手,但他也没想到白一被欺负得真的吃不起饭。

想来也是,以白一的性格,只怕是饿死也不会和家里人要钱。

那如果今天没有碰到他呢?

沈骆迟的脸色忽然就有点儿难看。

他的手机在这时候响了起来。他瞟了白一一眼,挂断。然而那个电话十分锲而不舍地又响了起来。

白一眨巴着眼睛:“你接呗。”

沈骆迟这才接了电话,放轻声音应:“喂?”

“我说大少爷你怎么回事儿?不是说好了布鸽的案子咱给他弄个和平解决吗?那都是钱好不好!”

电话那头的人嚷得歇斯底里,沈骆迟倒是十分淡定。

“不想接了,你换人吧。”

“不是……我们之前不是说得好好的……就做个外包……”

“不高兴。”沈骆迟冷冷地打断,“不接。”

然后他就把电话挂了。

白一看得目瞪口呆。

沈骆迟睨她:“你吃不吃了?”

“吃,我吃。”白一又拿起勺子,拧着眉毛又惊叹又羡慕,“你们律师,都这么任性的啊?”

“一般不会。”沈骆迟没忍住,伸手揉了一把她的乱发,然后转过头去看相声,“吃你的吧,白眼狼。”

白一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白眼狼了。她现在吃过了饭,倒是有力气跟他来个素质三连,但鉴于目前到底是个公众场合,她还是很理智地把话咽了回去。只是身边坐着沈骆迟这么张扑克脸,她感觉相声都变得无趣起来。

慢吞吞地吃完了饭,眼瞅着一袋盐水就要挂完,白一正想着怎么起身换下药袋,就见着沈骆迟跟背后长了眼睛似的,站起来熟练地给她转了药袋。

白一憋了半天,慢慢道:“谢谢噢。”

沈骆迟拿出手机按了几下,低垂着眼:“来比‘跳一跳’?”

“啊,那个小程序?行啊。”

两个人僵了半晌,还是沈骆迟先抬眼挑明:“那……微信?”

白一没动脑子就交出自己的二维码,交完才觉得自己被套路了。

沈骆迟倒是很坦荡,加了白一的微信,顺手备注了个“1”,就把她拉进游戏房间来玩。玩了好几局,无一不是白一落败。

白一敢怒不敢言,只能旁敲侧击地问他:“你是不是该回去上班了?”

“外勤。”

白一被堵得没话说,又听沈骆迟不以为意道:“你放心。就算我现在丢了工作,养你一两年还是不成问题。”

“谁要你养……”

“别动。”

白一正想怼沈骆迟,沈骆迟却似乎忽然瞥见了什么,拧了眉探身过来调整她扎了针的手。他一只手的手指轻轻扣着她的手腕,另一只手小心地碰了碰管子。

“针歪了,手背都肿了,你自己不痛吗?”他无奈地举手,“护士!”

白一怔怔地看他掩不住焦急的神色,脱口问:“你到底是谁啊……”

沈骆迟的动作顿了顿,随即叹了口气。

“不是说了吗,沈骆迟。我爸爸姓沈,妈妈姓骆,出生时间很迟,所以叫沈骆迟。”

白一还在回忆在哪里听过这个名字,胖护士走过来看了看她的手背,松了口气。

“没事,她就是血管细,药液可能有点儿溢出静脉。我给她换个地方重新扎针试试。”

沈骆迟颔首:“麻烦您了。”

胖护士看了一眼白一,好像对她还有点儿不甘心,又苦口婆心地补充:“小姑娘下次不要再这么久不吃饭了,你看你都瘦成皮包骨头了。还让你男朋友担心,多不好。”

白一莫名其妙:“谁是我男朋友?他?”

沈骆迟彬彬有礼:“是,她不太懂事。给您添麻烦了。”

“我怎么就不……”

沈骆迟十分法西斯地捂住了她的嘴。

直到胖护士走开,沈骆迟才若无其事地松开她。

白一深感疑惑:“你长得挺好看一人,怎么这么不要脸呢?”

“你要脸还是要钱?”

“钱。”

“那闭嘴。”

“……”

白一坐在输液室里,生无可恋地盯着沈骆迟,在心里把他剥皮拆骨,卸出了高中政治书上的八个字:霸权主义,强权政治。

但她本来也没什么选择余地。

等她被沈骆迟押着重新扎完了针,输液室外又走进一对父女。

小女孩被爸爸抱在手臂上,一副恹恹不安的样子。她扎着双马尾,一双眼睛尤其大,显得格外灵动可爱。见着护士,她就扭过头去,糯声撒娇:“爸爸,我不想打针……”

“囡囡乖,打针不疼的啊。我们囡囡这么勇敢,不会怕的对不对?”

小女孩泪眼汪汪地不上这个当:“我不勇敢。”

她转过头,正好看见打吊针的白一,于是试探着问:“姐姐,打针真的不疼吗?”

白一本来嫌麻烦懒得答话,但看见女孩抱有期待的神情又有点儿于心不忍,最后想了想回答:“你不看就不疼。”

小女孩瞪大了眼:“真的吗,那我闭上眼睛就不会疼啦?”

“嗯。”白一摆出商业假笑,“要紧——紧地闭上眼睛噢!”

“好!”

然而等小女孩被抱着走远一些,沈骆迟淡淡看向白一,吐出一句:“教坏小孩。”

“我可没骗人。”

沈骆迟低头刷手机:“但愿吧。”

事实证明白一的方法并不奏效,小女孩哭得惊天动地,差点儿没把输液室翻个个儿,末了怒气冲冲地蹬着小短腿来找白一兴师问罪。

“姐姐,你骗人!闭着眼睛也会疼的!”

女孩的父亲哭笑不得地把她抱回去:“囡囡,别胡闹。”

于是小女孩开始迁怒:“爸爸也骗人!”

意外的是,沈骆迟蹲下了身。

“你叫什么名字呀?”

小女孩对长得好看的大哥哥毫无抵抗力,瞬间闪着星星眼回他:“小萌。”

“小萌啊,”沈骆迟弯着眼睛笑,“那个姐姐没有想骗小萌噢,她是在骗自己呢。姐姐其实打针也可痛了,但她闭上眼睛,就能骗自己不痛啦。”

“那姐姐好可怜噢……”

“是啊。”

白一看着这一大一小一唱一和,小的那个还时不时投过来怜悯的目光,内心感受到了极大的震动,此时此刻只想在沈骆迟脑袋上重重打上“妖言惑众”四个大字。

她总感觉,他话里有话。

然而还没等她细想,一个软乎乎的团子就黏到她身边。白一垂眼一看,小萌已经自作主张地蹭到她身边的位置上坐着了,一双大眼睛滴溜溜地望着她,神气活现。

那名父亲显然很尴尬,假怒道:“小萌,别去打扰姐姐!你等会儿还要打吊针呢!”

小姑娘却不依,扮了个鬼脸应:“我不!”

中年男人却像变戏法一样从随身带的公文包里拿出一副折叠象棋:“上次爷爷说教了你下棋,那让爸爸来看看,囡囡下得怎么样好不好?”

白一闻言不由得缓缓绷直了背。

而小萌毫无所觉地被吸引了注意力:“好啊,好啊!我要玩棋!”

“那我们去休息室玩好不好?”

“不用,”沈骆迟忽然出声,他看了白一一眼,微笑,“就在这儿下吧。刚好,我们也会。”

白一咬着唇,低着头死死攥紧了拳。她的神色渐渐暗沉下去,最终却还是一句话也没有说。


红方炮二平五,中炮。常见的新手开局。

黑方马2进3,跃马,为后续阵容变化做好铺垫。

红方接马二进三,固中,常见的官招。

黑方马8进7,与前马形成屏风之势。双方布阵落定,即当头炮对屏风马。布局而言黑方占据小优,但屏风马这个开局很考验棋手的细腻度和耐心,核心是伺机而动,动静皆宜,如果用不好,容易被主打进攻的中炮布局抢占优势。

只是看着棋盘而已,熟悉的知识却像开了闸的水一般源源不断流出。纵横的线条和星辰般的棋子在白一脑中升腾,清晰的思路一字一句在脑中默演,像是电影旁白在脑中按了播放键。

她没作声,强行别开了脸,试图不看棋局,可又仿佛有另外一只手,在不断地推她、挤她、逼她。逼着她,不得不回到那方汉界楚河。

十横九竖,三十二棋子,七兵种。

即便她不摸棋子不看棋盘,仅凭棋谱也能够清楚落下方位。

小萌显然只粗浅学了前几招,后边的棋乱下一气,崩得一塌糊涂。即便她爸爸已经有意让她,把子送到她嘴边去,她也不晓得吃。男人看得心急,试探性地提醒:“囡囡,这里是不是有更好的下法呀?你问问姐姐?”

“姐姐?”小萌转过头,天真地望向白一,“这里怎么下呀?”

白一沉默了很久,轻声回答:“不知道。”

“你又骗人,你肯定知道!”小萌噘着嘴,“你告诉我嘛,告诉我嘛。”

沈骆迟看着白一,神情复杂。

她该是最有天赋的那个人。

她也该是最热爱这个棋场的人。

白一低着头,不作声,却忽然伸手,下了一步棋。

小萌爸爸有些意外。

这步棋不是吃子,而是另外一步他看不明意义的棋。他疑惑地抬头看了看白一,又看了看沈骆迟,就看见沈骆迟冲他微微点点头,示意继续。

她在说她不需要让子。

男人虽然满腹狐疑,还是继续下了下去。

白一依旧不说话,只闷头行棋。

十分钟后,男人认输了。

小萌虽然看得似懂非懂,但还是明白自己这边获胜了,于是一下子欢呼雀跃起来:“姐姐好厉害!赢过爸爸了!”

男人也赞叹道:“真没想到,你一个小姑娘下棋这么厉害,还真是人不可貌相啊。”

白一把头更低地垂下去,忽然苦笑了一声,然后,紧紧地握住了手边的棋子。

从诊所走出去的时候,已经是日落时分。夕阳被青山一点点吞没,日光映照绚烂的薄云,成群的鹭鸟从天边飞过,长唳破空。而白一就站在诊所外的台阶上,面朝夕阳的方向。

她的身影沉没在金光里,让沈骆迟想起当年她坐在辉煌的赛场穹顶灯下的样子。她那时候是亮的,是光芒万丈的。可现在,她整个人是黑色的,只是被日光描出了金色的轮廓,像是一柄被烧得透红,又随时会被按进水里的铁铸剑。

她已经不是以前的白一了,但她又还是那个白一。

沈骆迟停在她身后不远处,静静地看着她的背影,心里一阵一阵地泛起既酸又疼的情绪来,甚至想直接走上去抱抱她。哪怕只是一下。

他想让她回去,回到她喜欢的那个赛场去。

白一背对着他,毫无所察地问:“哎,你往哪边回家啊?”

沈骆迟没答她这个问题,而是开门见山地话锋一转:“白一,你应该回去下棋。”

于是白一的全身都拧起来,像是被尽全力拉满的弓弦。

“我很奇怪,”她说,“你为什么还想让我下棋?”

她转过身:“事情已经过去很久了,现在棋坛有的是比我厉害的人,你为什么非揪着我不放?我哪儿招惹你了?我道歉好不好?”

沈骆迟注视着她,似乎在等她发泄出什么。

然而白一的表情始终很平淡。说是平淡,不如说是死气沉沉。沈骆迟摘下眼镜,垂着长睫擦了擦镜片。末了,他将眼镜重新戴回鼻梁。

“你说过,‘白一’的‘一’,是‘第一’的‘一’。”

白一愣住。

“你还说过,你喜欢下棋,喜欢棋场,喜欢和象棋有关的一切。所以,不是我想让你下,而是我知道,你还想下。我认识的那个白一,不可能放弃下棋。”

“白一,”沈骆迟意味深长,“小萌说得对,‘闭着眼睛也会疼的’。”

白一沉默了好一会儿,转过头。

“我想你可能没明白我的意思。”她看着他,“不是我‘不想下’,而是我‘下不了’。”

沈骆迟挑着眉,眼角眉梢都挂着迷惑:“什么意思?”

“我……”白一张了张嘴,又眼神闪躲地别开了头,声音细若蚊蚋,“我看不见棋了。”

她说,看不见。

沈骆迟用了好几秒理解她这句话,但依然不懂她想要表达什么。明明现在白一好好地站在他跟前,没瞎没聋,四肢健全,甚至她刚刚还在他面前下了半局棋。

但她却说,她看不见棋了。

他简直怀疑她是为了逃避下棋才扯谎骗他。

沈骆迟镇定了一下,然后问:“怎么个看不见法?”

“下到中局以后,”白一一字一句,“棋子会消失。”

“消失?”

“自己的棋子、对方的棋子,都会开始混乱,然后消失。”白一无意识地绞着手指,“然后我也会开始错乱,不知道自己该怎么下棋。”

沈骆迟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猛地瞪大了眼:“所以……三年前最后那次七连败……”

“是。”白一垂着眼,“就是从那时候开始。”

所有的棋下到中局以后,都在眼前消失。像是被孤零零地丢进了一个黑暗的房间,她摸得到所有轮廓,但找不到出去的方法。

她说她看不见棋,但当时谁会相信?他们只会把她当成疯子。

于是她不信邪地下了一局又一局,一局又一局。

即便每一把到中局就无法继续,但她还是拼命地、拼命地想要看清楚她的棋。哪怕只是一点,哪怕只是一点点。

让她下棋啊。

可是,她一点儿都看不到了。

她的楚河汉界,从十九岁那年起大雪纷飞,成为一片空旷而悲伤的原野。

“坠星事件”,指的从来不是她被指责打假赛的那一天,而是她在被指责打假赛之后的那次彻头彻尾的失利。万众瞩目之下,她连败七局。每一局,都在中盘戛然而止。每一局,都输得毫无尊严可言。

她已经不配再下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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